“怎么了?”卢箫伸头瞥了一眼报纸上的专栏,不明所以。“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恶女之死》吗?”
白冉娇娇地哼了一声。
“今天完结了,结果呢?这结尾一塌糊涂,虎头蛇尾。”
“我看看。”
卢箫接过报纸,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她看书很快,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最后几段。
看完后,她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是不是很烂?”白冉撇撇嘴。
“一种戛然而止式结局,只能说它独特,倒不能说它烂。更何况,很多谜团前文都有暗示,读者能拼凑出完整的情节,不需要过多赘述了。”卢箫很认真点评了几句。
“你真是太包容了。”白冉轻轻哼了一声,不过这哼声表明,她有点被爱人说服了。
卢箫点了点头,好像在承认自己包容的事实,也好像在肯定那部连载小说的结局。
不过看到爱人的表情后,她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露出了一丝纠结的表情。
白冉便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
耳边隐隐传来了卢安背化学方程式的声音。
今天的夕阳又美到无法描述。
眼前的爱人仍美到令人流泪。
卢箫凑到爱人身边,手掌蒙住她的眼睛。
“毕竟,所有故事都有结束的那天嘛。”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所有故事都有结束的那天嘛。
谢谢这几个月来,大家不离不弃的陪伴,你们给了我不少精神支持。
下一章请配合全文第1章“引子”阅读~
第111章后记
白冉走进了家门,拿着邮递员刚刚送来的信件。她将大衣随手挂到架子上,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是慕尼黑的寄宿学校寄来的,里面是几张成绩单和一封卢平的班主任的反馈信。
卢箫正在客厅里喝茶。
巴萨村的播种季刚刚结束,难得很清闲,她甚至还有时间准备好了晚饭。
白冉展开信件,将挡视线的浅金色长发拨到身后。
“少年班寄成绩单过来了。”
“如何?”卢箫放下手中的茶杯。
“平平数理化全部满分,像你。”
“明年高考有准了。”卢箫不禁微笑。
“就连普林斯顿的数学系都没问题,”白冉自豪地点点头,“我的财富还是用作普林斯顿的学费比较有意义。”
卢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不过白冉抿几口便放下了杯子,躺到了客厅角落的躺椅上,披上一条毛毯。回家后,她想先小憩片刻。
女人到一定年纪后体力会急剧下滑,这句话不假。
卢箫打开窗户通风。
微风送来地中海咸润的气息,手指伸出,湿滑的水汽凝结在指尖,像抚摸蛇的皮肤后留下的温润。
这是属于西西里岛的独特气息,也是她的故乡的独特气息。没错,这便是她的故乡。
白冉闭上眼睛,全身心享受着湿润的空气。她是人,也是条蚺蛇,最喜欢潮湿的天气了。
卢箫望向窗外,金黄色的斜阳下,孩子们凑在一起玩耍嬉戏,几个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聊着人生智慧。这里没有曾混乱过的迹象,和平到不可思议。毕竟,战争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她觉得幸福极了。
十分钟后,刚放学的卢安冲入了家门,打破了短暂的安静。步入青春期的他成为了一个标准的帅哥,就和他已故的爸爸一样,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同龄女生的情书。
他激动得不能自拔,不住挥舞着一张薄薄的纸:“姑姑,姑姑!”
卢箫转头:“怎么了?”
“马上就高考了,今天填志愿,得让你帮我签一下字。”卢安笑得阳光灿烂。对即将到来的考试他并不紧张,还是对未来的憧憬占了上风。
是了,侄子十七岁了,今年六月就要参加统一的升学考试了。
“没问题。”卢箫接过那张单子,去找钢笔。
看到那张单子上的志愿顺序时,卢箫既意外又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卢安对文学的热爱。
“你要报……柏林自由大学的文学系?”
看来小侄子铁了心要考到德国去,大概是格林童话读多了,卢箫想。跨国考试难度不小,不过既然安安敢报名,就证明他对自己的成绩有把握。
卢安咽了口口水,拽住卢箫的袖子,央求道:“姑姑,求你了,我真的喜欢写东西。”他还以为姑姑和妈妈一样,都对文学有偏见。
卢箫眨眨眼,微笑道:“没说不让你报,只是确认一下。字签在这儿吗?”一颗药效良好的定心丸。
“对。”卢安立刻松了口气。
看到志愿单右上角的“FachrichtungdesBachelorstudiums(本科专业方向)”时,卢箫愣住了。
非常相像的句式,让她想起了曾在山竹上看到的一行字。她至今仍想不起来那颗山竹的味道,也不知道它尝起来像不像死亡。
思绪飘了起来。
她想起了树林里的那个傍晚。
赤红的残阳如血,一条有力的蛇尾缠绕着脖子,窒息的感觉至今仍然清晰。
“姑姑,帮忙签一下字。”
卢箫这才回过神来,拿起一根磨得发亮的钢笔,吸饱墨水,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她的一笔一画都很枯瘦,如江边的千年古木,和很久以前在军队里的字迹大有不同。
不再是规矩的方正,而是自由的潇洒。
签好字后,一向严谨认真的卢箫再确认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可以了吗?”
“可以了,谢谢姑姑。”
卢安接过那张志愿单,如获至宝般抱在怀里。
卢箫拧紧笔盖,放下钢笔。
她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那张纸,羡慕与释然一同涌上心头。或许那也曾是我能走上的道路,她想。
再抬头,与一双绿眸四目相对。
慵懒的夕阳下,躺椅上的女人也懒洋洋的,像只晒太阳的猫。
那曾经混杂着绝望、麻木及凶恶的眼神,如今已变得无比温柔。卢箫实在想不通,明明过去的岁月面目丑恶而狰狞,怎么反而洗去了阴暗。
——这也是我们的时代吗?
卢箫用眼神询问。
——当然。
白冉的嘴角勾起微笑。
卢安默默地看着姑姑的侧影。过了一会儿,他将书包放回了房间,然后带着一本书下来了。那是他的历史课本,里面满是圈圈点点的笔记。
鼻尖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卢箫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饿了吧?我去把菜端上来。”
看到姑姑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方向,卢安有些不安地看向躺在躺椅上休息的白冉。
白冉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问:“怎么了?”
“姑姑曾是一名世州军官,参与了四战,对吗?”卢安问着问着,声音越来越弱。
“没错。”白冉点点头。
卢安抓着历史书的手越来越紧张,之把课本抓得变形了。他想说什么,但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措辞后,便只能张张嘴。
“想问什么?”白冉仍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老师说……参与了四战的世州军官都是军国主义的帮凶,会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卢安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白冉立刻坐了起来,神色和语气立刻变得严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卢安,声色俱厉道:“你姑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卢安从未看到过白冉姑姑如此的神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张之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白冉从躺椅上起身。
“即便在最凶恶的集体,也有人一直坚持着自己微弱的光芒,你姑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要为你拥有这样的姑姑而自豪,明白吗?”
卢安的表情说明他仍犹豫着。
白冉叹了口气。
“你那时候太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卢安歪头。
“你想听吗?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想。”
那双一直慵懒散漫的绿眼终于重新聚焦。好像那是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认真做什么事情。
这时,卢箫端着晚饭走了出来。她的做饭水平一直不是很好,只能说勉强够用,不过白冉倒很喜欢吃她做的菜。
此刻,白冉和卢安并肩坐在沙发上。
一个人讲故事,一个人听故事;讲故事的人抑扬顿挫,听故事的人全神贯注。
看到如此温馨的场景,本想提醒他们吃饭的卢箫独自坐到了餐桌边,默默注视着他们。
饭什么时候都能吃,美好打断了就没有了,她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白冉失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带所有人的思绪走回了十五年前。
卢箫听出来了,爱人在讲述自己的故事。她很不习惯听别人讲述自己,不过从白冉口中滑出的优美语言,令她也听得入了迷。
重新审视那段历史时,她感慨万千。
因为她再想象不出,如果生命中不曾出现过那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也再想不出,如果不曾见证那段历史,又会是什么样子。
最后一句话落入虚无,天已经黑了。客厅内也异常昏暗,卢箫起身打开吊灯,房间突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