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女人都被束缚着时,她放纵身体听从欲望。
在最肮脏的战场,她穿上红色礼服裙。
在最灰暗的日子,她抹上烈焰红唇。
“我梦到你变成维纳斯,不仅大闹奥林匹斯山,还自以为是地冲我说教。”卢箫说。
白冉先是愣住,在长长的金色睫毛扑闪几下后,她笑了。
“什么叫‘变’?我就是嘛。”
“我想也是。”卢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看到那严肃的模样,白冉笑得更厉害了。笑着笑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调皮地转了个圈。
“如果我是维纳斯,那你是谁?”
卢箫忍俊不禁。她当然知道白冉想说什么。
“阿瑞斯。然后我们俩天天瞒着你丈夫偷情。”
白冉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抱住爱人亲了一口,亲在脸颊正中央。
天亮了。
太阳浮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不过战神太暴戾了,你哪点也不像。”最后的时光里,白冉捏了捏卢箫的脸颊。“或许在另一个部传说里,和维纳斯偷情的是雅典娜。”
卢箫被逗笑了:“算是神话新编的一种思路。”
潮水涌上海岸,在日光照耀下金光闪闪。
天亮了,却昭告了越来越近的分别。
白冉向前跑了两步,她赤着脚,在海滩上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我该启程了。”
卢箫终于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很久很久以前,送别自己的白冉是怎样的心情,只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她们返回生活了整整一年的小别墅,那里已看不到任何战争的痕迹。群芳围绕,到处都是盎然生机。
白冉踏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计程车。她将去布里斯班乘船,横穿太平洋,去旧欧最后的南美战场。
而卢箫将留在这里,直到她归来。
**
那个冬天过得异常平静,平静到不真实。
镇子里的学校终于复课了。当然,那已不再是什么教会学校,而是世州境内的公立学校。
在家孤独了半年的卢安很开心,每天都会早早去学校找同学们玩。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天的家中显得格外空荡荡。
凯瑟琳和绫子都读不进书,每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发呆聊闲天。聊着聊着,她们便会带着卢平散散步,去附近串串门。
附近的邻居们对她们的态度越来越好,尤其是在卢箫成为大英雄之后。而两个女人们也天生嘴碎,和大婶大妈们相谈甚欢,经常还能顺几颗猕猴桃和芒果回来。
虽然杰拉尔顿气候宜人,虽然和这里的邻居们相处和睦,但卢箫还是想念家乡。
有时候,她感受到海边咸湿的风,便会想起地球另一端的地中海。她想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欧洲大陆了,不管是柏林还是慕尼黑,那不勒斯还是阿维霓翁。
或许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可以带着大家回柏林,卢箫想。嫂子她们一定也很想念满是杨树和椴树的欧洲小镇了。
可又一想,柏林的冬天对一条蛇来说实在来冷,不能带白冉回柏林定居。每当考虑到白冉时,她又泄了气。
卢箫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心不在焉地剥着玉米粒。今年的收成不错,每根玉米都又大又饱满。
“长官,我来帮您。”耳边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声。
卢箫转头,看到法蒂玛坐到了旁边。
小围裙上满是面粉的波斯姑娘冲她甜甜一笑。
“午饭差不多准备好啦。”
“吃什么?”自从物资丰富起来后,卢箫很期待每天饭点的到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一旦有米,这姑娘便能变最多的花样烧出最好吃的菜。
法蒂玛弯腰从筐里拿出几个玉米棒,放到脚边:“饺子。”
“饺子?”卢箫迷茫地眨眨眼。
“其实今天换算成北半球的农历,是大寒啦。”法蒂玛纤细的胳膊一使劲,颗颗玉米从棒子上脱落了下来。
“可是……不是冬至才吃饺子吗?”
法蒂玛尴尬地眨眨眼:“嗯?是这样吗?”
卢箫连忙摆摆手:“也不是,都吃。我爱吃饺子。”
法蒂玛笑了,嘴角小小的酒窝也浮现了出来。
两人静静掰了一会儿玉米。
在这过程中,法蒂玛总不住瞟什么的人,好像想说什么。
“怎么了?”卢箫温和地问。
“你想她吗?”
卢箫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当然想。”
法蒂玛不安地点点头,然后眼神躲闪道:“长官,我可以问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吗?”
“请问。”
“和女性相爱,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者说,你是什么时候确定爱上她的?”
卢箫愣住了。
“就是很自然的一回事。从某一天起,我和所有人说话,却只能看到她。”
感情这种事情说不清楚,尤其是本就不善言辞的卢箫,更说不清楚。
“你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很特别吗?”法蒂玛的眼睛亮亮的。
思绪被瞬间拽回了六年前。
拉瑙的秋天很热,很潮,也很讨厌。
“觉得她很讨厌。”卢箫实话实说。
“后来呢?”
卢箫的手指撵入玉米粒,掐出清脆的爆破声。眼前出现了训练场那一侧的懒散女人,耳边传来了她故意挑事的尖锐话语。
“我还是觉得她很讨厌。可我们分开之后,我却觉得很寂寞。于是我明白了,我从来没讨厌任何人,只讨厌不属于我的她。再见到她后,我发现我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渴望她,幻想她,于是我不再讨厌她,转而开始讨厌我自己。”
法蒂玛的脸颊泛起桃粉色:“真浪漫。不过,这究竟和朋友有什么不同呢?”
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再次闪现。
嘲讽几句,再会心一笑。在调取两人之间的回忆时,床上的部分反而并未占上风。冲她笑的时候,看到她笑容的时候才占上风。一种什么都可以说的轻松感,以及一种说了什么都可以被理解的默契感。
卢箫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区别在于越界的占有欲和性相关的欲望吧。其实区别也没那么大。但正是这兼具两种情感的模糊,我会感觉格外舒服。”
她一直习惯于认真回答每个问题。
“我明白了。”法蒂玛垂下眼睛。
卢箫这才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心底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可她不敢确定,于是也不太敢问。
法蒂玛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玉米棒半垂不垂,快要掉到地上。
“芒罗家的大儿子想上门提亲。”
卢箫愣住了。不过她也没那么意外,人类的审美有许多共通之处,谁能不喜欢法蒂玛这样的小天使呢。
“布莱格?那不很好吗?”
“嗯,他是个好人。”
“你多大了?”
“23。”
“在法定结婚年龄之上,放心吧。”
然而法蒂玛只是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卢箫忙问:“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她可不常见到小天使露出这副表情。
“可是我嫁人了,就见不到千秋了。”
原来是担心司愚。
卢箫浅浅松了口气,说:“能见到。她就留在这里,从这里到芒罗家也没几步路。”
“那不一样。”
刹时间,卢箫明白了法蒂玛刚才问题的真正含义。她先是震惊,紧接着是理解,再往后则变成了担忧。
“你……爱她吗?”
法蒂玛恍惚地摇摇头。但这摇头不是不爱的意思,而是不知道的意思。
卢箫换了个问法。
“如果现在想象一下未来的话,家里都有谁?”
“有你们。”
“除你之外,只留一个人。”
法蒂玛垂下了头,声音小而坚定:“千秋。”
“真要选我?那会很无聊的。”硬生生插来一个沉稳却调侃的声音。
两人一惊,回头。
原来不知不觉中,司愚已经站在了她们身后。
法蒂玛羞红了脸,一下子从台阶上弹起来,结巴道:“你什么都没听见。”
“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司愚挑挑那快压到眼睛上的眉毛。
卢箫咳嗽一声,向侧边让开。她在思考要不要先溜回屋子里。
法蒂玛委屈地咬起下唇,那双墨黑的大眼睛波光粼粼。
“那我没办法了。”
司愚狭长的眼睛迸出了温柔。那双总在批判总在愤世嫉俗的眼睛,竟然迸射出了温柔。
“有办法。”
“什么?”法蒂玛低下头,不敢看她。
司愚伸出了手。
她整个人很瘦小,手指也因瘦而显得无比纤长。手掌内满是五彩斑斓的颜料,就好像将现实中的色彩撕下来,全部贴到了手上。
“那就跟我就在这里吧。”司愚笑得很浅,却能让人感觉出,她很开心。
法蒂玛抬起头,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下飞舞。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法蒂玛笑了,两颗甜甜的小酒窝重新浮在她的嘴角。
她握住了司愚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作家卢安发表的处女作震惊了文学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