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769;那是属于澳岛的数字。
550,1200,183;那是属于维多利亚大沙漠的数字。
都是澳岛的数据。
而自己计算的式子都与轨迹和影响范围有关,很明显,物理科正在计算最可行的投弹方案。看来时振州真的铁了心要轰炸,所以现在一直在为其做准备。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
可当它多次得到验证之后,震撼只增不减。
卢箫迷茫地看向窗外,高高的铁墙挡住了天空。
**
第二天。
各个研究员之间的工作信息是独立的,没人能知道对方的工作内容与完成进度,这也属于世州规定的保密原则。
但卢箫推测,自己昨天一定完成得很好,因为今天拿到的算式比昨天的有技术含量得多。
虽然算式很困难,但对于真正热爱数学的人来说,工作的乐趣反而增加了。
可以暂时忘掉一切,暂时以为自己的是个伟大的数学家。
卢箫遇到了意味不明的算式后,在午休期间跑到资料库拿了两本参考资料。
在其中一本《殆周期函数的应用》中,她才觉这两年在数学领域上的新发现也多得可怕。世界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变得让她再也不认识了。
那本书的作者在扉页留下的一句话,令她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记忆犹新:每种军事武器都不能通过实验的办法来制造,它们的设计方案必须先通过理论测试。数学不等同于实践,却能解决实践中的许多麻烦。
看到作者的照片后,卢箫愣了几秒。那也是一个高鼻深目的高加索人,在黑白照片中都能看出其皮肤的苍白,就和那条蛇一样。
于是她想到了不知去向的爱人,突然开始难过。
后悔吗?
她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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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日子重复了一周。
其实卢箫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要重复至少几年。面对不同的算式,看不同的数学书,关在一个假象安逸的小笼子里,直到天荒地老。
但事实并非如此。
某一天的早晨,当她再走向工位时,两个上校军衔的军官已等在了那里。
卢箫立刻停住脚步,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隐隐有什么大改变要发生。
“伟大的时振州总元帅。”他们相互敬了一礼。那是军队内,每次开启对话前的必经之路。
其中一位较年长的上校清了清嗓子,说:“卢箫少校,根据您良好的表现,上级决定将您调去世州第四秘密研发基地。”
调度,又是调度。
这类话已经听得麻木了,卢箫敬了一礼,只得同意。
但紧接着,她反应过来了一丝不对劲。
全世州境内应该只有三个秘密研发基地,那这“第四”是从何而来?是新建的基地缺人手吗?
看着年轻少校的表情,男上校冷笑一声,说:“那是机密中的机密,您当然不知道。”
卢箫立刻点头。
“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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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调度军官。
反而像押送重犯。
走出第一基地,踏入专门接送的军车,再乘坐长途军用铁路;一路被关押着,就连上卫生间门口都有人蹲守,简直像个即将去监狱的犯人。
卢箫和另一位生化科的同僚一起,全程被中央派来的武装军警看守着。表面上是在护送,实则在监视。两双鹰一般的眼睛,散发出的光芒让卢箫感到格外不适。
车窗地帘子被严严拉上,直到夜深了才能勉强拉开,看一看远方的城市灯光。
卢箫对于他们具体的位置一无所知,只能感觉到在一路南下,因为车内的空气明显变热了,最后甚至需要脱下外套。
吃完盒饭的卢箫抬头,看向那两位年轻军警。如果没有战争,他们本该是自己的下属。
“我们要去哪儿?”
“对不起,我不能说。”冰冷的回答。
“还有多久?”
“对不起,这也不能告诉您。”依旧是冰冷的回答。
旅途持续了整整两天。
卢箫在路上从窗帘的缝隙瞥见过雪山,沙漠,还有远处的高原。她们没有坐过船,全程都是从内陆绕过来的。
一下车,卢箫便感到了灼人的空气湿度。这里是热带地区,是经过多场战争后她最熟悉的地区。
从军用车站到第四秘密研发基地的最后一段路程,也是由专车接送。为了避免透露位置,车辆的行进路线避开了一切可能具有标记作用的地方,从深山老林绕到了郊外的某处。
那位生化科的同僚对于车窗外的景色无动于衷,麻木的眼神只有困惑。
但卢箫不是。
她开始害怕,额角出现了久违的因紧张而流的汗。
是巧合吗?预言?还是梦境?
熟悉的景色。
虽然这个地方过于冷门偏僻,但卢箫确实来过;而一旦她来过,便能过目不忘。她甚至能清楚记得,车辆所在的这条公路的编号是1843。
是的。
谁也想不到,这位女军官以前就来过这里,所以清楚地知道所在地区的位置——
那格浦尔。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来,在这里要感谢一下博大精深的中文,感谢它的单复数同形。如果是西文版标题,比如“theTrapofCrazySnakes”,恐怕标题留下的误导性与悬念就没那么深了。
其实如果去我wb看封面画像的原图,几个月前发的那张,会发现右上角德语标题中的“Schlangen”是复数。蓄谋已久(狗头)
第80章
第四秘密研发基地在印度半岛的那格浦尔地区。确实就是那个那格浦尔,一草一木她都记得。
卢箫不知道这件事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但这座城市实在给她留下了太多的阴影。
她想起了多年前在丛林中的考察,化学药剂和血腥味绕成一缕浅金色的发丝,挂在一株不起眼的灌木丛上。
在发觉这里是那格浦尔后,那个记忆片段便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卢箫和生化科的同僚迈着军步走进铁门。
又是同样的铁门,只不过这次的铁门比第一基地还要高。围墙不仅遮住了斜侧面的天空,更遮住了头顶上的天空。
这时她想起来,整段路程里自己没和这位同僚说过一句话,而他好像还对于安静怡然自得。或许是多年在压抑环境工作的后遗症,即便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也不敢说。
印度半岛的天气湿热,第四基地内又处处鸟语花香,和钢筋铁板构成了一副奇异的图景。
就像疯人院一样,和平的时候看起来很和平。
“白浩智中校,卢箫少校。”
这次走上前来迎接的,也是一个至少五十岁的中年男军官。他介于黝黑和白皙的皮肤达到了一种平衡,黝黑是他的种族,而白皙是长期暗无天日的后果。
“伟大的时振州总元帅。”两人向他致意,确认了身份信息。
“欢迎加入世州第四秘密研发基地,能到这里来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我是本基地的第二负责人,拜图少将。请跟我往这边来,从现在起,我将为你们介绍研发相关事项。”拜图少将冷冰冰地转过身去。
所有在研究所工作的人都像没有生命的机器。或许他们本来是有生命的,但有生命的后果只有痛苦。
他们走进了低矮宽阔的主楼,大门轻轻关上,无声无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鼻尖传来了化学药剂的味道。卢箫身上每个毛孔都因那呛人的味道而收缩。
“你们是从第一基地来的,我知道你们在为发射D弹做准备。”拜图少将突然放慢了脚步,嘴角勾起一丝阴暗的笑容。“但很不幸的是,你们此前做的所有工作都是徒劳,你们供的那些D弹不会真的发射。”
徒劳?
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什么?什么!”全程没多说过一句话的白浩智中校突然怪叫了起来,把剩下两人吓了一跳。
卢箫看到他的额角渗出了汗,瞳孔一缩一缩,是神经质的表现。
“所听即所得。”拜图鹰一样的眼睛瞥向过分镇静的卢箫,冒出指责的情绪。
卢箫也对此感到意外,但只有一点点而已。
事实上到这个地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觉得震惊到不能自已了。早在很久以前,对于世界的认识就已经崩塌;她早就知道,世界的荒谬程度总会超出预料。
“啊,我过去十年什么都没干?”白浩智嘴角颤抖着流出白沫,脖子一抽一抽,像一个羊癫疯发作的病人。
那样绝望的反应都是轻的。
对于一个奉献于科研的人,最严重的打击莫过于让其知道此前的研究全是泡沫。一个天才在封闭压抑的环境辛勤工作了十年,情绪早已暗自崩溃,只不过在那一刻迸发了出来。
我们一生中做的绝大部分事本就是徒劳,卢箫想。
拜图眼神没动一下,完全忽视了情绪激动的人:“因为从今天开始,你们才会做真正有用的工作。”
白浩智中校精神失常般捏住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镇定。而这种物理镇静的方式确实有点效果,他终于不再发出“呜呜啊啊”的怪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