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替子皓谢谢您了。”
吴鸣伸出手去,和申东熙的肉手握在一起,两人互相打量着,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暮春雨季间隙里难得的一个响晴天,道路能见度很好,所有行人脸上洒满阳光,仿佛可以将灰暗角落里的罪恶忽略不计。
成深以最快速度处理掉手头堆积的事务,开着车以毫不在乎罚单的态度一路超速赶到医院,却被那天和蔼的主治医师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文诺?已经出院了。”
“怎么可能?!他伤得那么厉害?!”
匆忙到来不及换衣服,男人的肩膀在藏青色军装式风衣下显得更加宽厚有力,逼得医师连连后退:“只是皮外伤而已,趾骨骨折的地方按时回院复查就可以了,而且家属说在家照顾起来更方便------”
成深把拳头攥紧了放松又攥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一声不吭就出院?难道我们真的已成了陌生人?
可续打开门,正看见床上那个人受惊般猛地回转头,半长的黑发散落在颈项和衣领间,长长的睫毛微微湿润着一缕缕分开,粉色的唇泛着水般亮光,差点没被这幅景象当场电死。
干咳了一声,定住心神,他决定拿出很久没有显露过的哥哥派头来:“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啊。”文诺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弱一些。
可续沉着脸,走到床边扯过压在他身下的被子:“被头都给你咬烂了还没什么?跟我说实话会死啊?你还当我是你哥吗?”
见文诺只是低头挨训不作辩解,可续叹口气,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支药膏:“也没别的办法,我再帮你搽一次药吧。”
撩起文诺身上宽大的睡衣,露出后腰上密密麻麻十几处红肿的伤口,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续还是吸了一口凉气。
将管子里的白色药膏挤到手指上,可续一边轻轻将它敷到那些伤口上一边抱怨:“现在开始结痂了,痒比痛更难捱,白天我上班不在家你可以叫张叔他们帮你搽药嘛,何必死扛?”
文诺等他给自己后面的伤口搽好了药膏,翻一个身,自己撩起睡衣前襟,那里有更多伤口:“那哪好意思啊?”
可续笑笑:“跟我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文诺的脑袋蒙在睡衣下,说话瓮声瓮气:“当然啦,你是姐姐嘛,大美女搽药是享受——”
臭小子还提这茬!打小时起,为这一声姐姐可续已经不知揍了这男女不分的小子多少顿!
一气之下可续把他手拉下来,塞过去那支药膏:“前面的自己搽!”
文诺笑着把他拉得倒在自己身上:“这么小心眼,只有做姐姐的会这样喔!”
“嗨,你不痛吗?”可续赶紧撑起身,唯恐碰到了文诺伤口,“傻瓜,别这样!”
文诺正要说什么,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少爷,有客人找您。”
“谁啊?”
“说是姓靳,您认识的。”
文诺猛地坐起身,伤脚碰到了床档,疼得皱起了眉。可续忙扶住他:“小心点啊。”
“张叔,跟他说我睡了,不见客。”
“是,少爷。”
管家答应着离开了,可续担忧地看着文诺的脸:“为什么不见他?”
安静得像雕像般的侧脸让看的人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就在可续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文诺幽幽地开口了:“接触时间多了终归要露馅,我可没那么好演技一直装下去。”
可续在他头发上轻拍了一下:“那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其实你根本是不能忘情于他,所以才害怕被自己的深情出卖吧?
“我不想连累他。”文诺转头看着窗外,天色已黑,空气潮湿闷热得可以拧出水来,“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明天就可以有结果了。”可续将文诺按倒,又开始帮他搽药。
抑制伤口处又痛又痒感觉最有效的不是药膏,而是可续那让人安心的冷静温柔。待他搽好了药,文诺已经昏昏欲睡。
“啊这是什么?”手指上传来软软闷闷的感觉让文诺又睁开了眼睛。
可续很有条理地在他手腕部位拿布绳打着结:“手套。”
“睡觉戴什么手套啊?”文诺乱挣,把可续带得一起歪东倒西,“我不要,解开!”
可续的语气像哄小孩:“好啦,我绑松点,不会难受的,要不你又像前几个晚上那样把自己挠成花猫。”
平时总是绷着脸装出副酷模样,此刻撅着嘴无可奈何的文诺才算是流露出几分符合年龄的稚气。
自制力终于失控,可续低下头去,总算他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在快碰到文诺的唇时,略偏了一点,那个亲吻落在文诺嘴角。
直起身来,可续掩饰地不去看文诺的眼睛:“睡吧,我就在外面书房,有事叫我一声。”
“你不睡吗?”
可续已经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回眸一笑:“我身体比你好得多喔,偶尔熬个夜有什么了不得。”
“哦。”文诺用戴着无指手套的手笨手笨脚地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乖乖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努力认真睡觉的架势。
可续笑着关上门,却在抬头看见书房里情形时收敛了笑容。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袁平生坐在电脑桌旁的转椅上,嘴角梨涡若隐若现:“小诺睡了?”
可续点点头,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怎么你就这么讨厌我?”袁平生扬起脸看他。
可续叹口气:“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一名助理,想把分内工作做好而已。你是文家至亲,哪是我得罪得起的?”
袁平生自嘲地一笑:“我算什么至亲……不好意思你忙吧,我是该去睡了。”
可续看着他出去,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是我。……能确定吗?……我明白……行,今晚我就可以把银行记录整理出来……”
日光灯柔和的白色光线洒在子皓头顶,映出一圈光晕,整个场景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已经跟B市同行联系过让他们帮忙核实……九成九可以确定了……还有些资料需要调度……你查下王朝最近的资金流向……好的,我等你消息。”
放下电话,他用双手扶住了头,显得有些难受。这几天体力确实是透支了。可是就像游危说的,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个漫长夜晚,像他一样彻夜未眠的,不止他一个人。
沉沉夜幕笼罩下的城市灯火,显得璀璨而孤寂。是哪一盏灯,见证了谁的心事?他心中所惦念的那个人,又在想着谁?
滚滚红尘,孤枕难眠,我们都是寂寞的灵魂,爱得越痛越是执着。
从住院那天起可续就没收了文诺的手机,命令他好好休息,不准再操心公司的事。
于是这几年来文诺终于有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幸福经验,虽然那些亮晃晃的尖刀和max那张英俊冷漠的脸时常出现在梦里,这让他的睡眠质量很成问题。
没有被钢琴声吵醒的早晨是美好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直径如鹅蛋般大小的光柱,空气里的浮尘在那混沌的光线中飞舞着。
可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趴在电脑桌面上,身上盖着文诺的一件黑色风衣,电脑已经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他脚上石膏还没拆,怎么做到这些的?还是自己睡得太死了?
带着满腹疑问,可续推开里间卧室的门,看见了正站在窗前的那个人。
他在看着楼下,太过专注,以至连可续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直到可续走到他身边,从后面轻柔地抱住那个削瘦的肩膀,他才瑟缩了一下。
楼下花圃旁边,倒车带上停着一辆凯迪拉克,发动机盖落满了树叶,一个修长的身影低垂着头靠在上面,悄无声息。
竟然守了一整夜?
“那个吴队长不是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你吗?”
文诺的声音把可续从惊讶感叹到木然的状态中唤醒,哦了两声,交出手机。
“吴队长吗?我是文诺。你那个姓靳的表弟在我家楼下站了一整夜,现在好像还不想走,你是不是来看一下?”
没等回答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样好吗?”
过了很久可续才轻声发问,终于气馁地对自己承认还是无法捉摸得透身旁这个人的心思。
文诺将可续的手从自己肩上拉下,揽在腰间,两双手的手指在他身前交错,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并没有回答可续的问题。
楼下那个人恰在此时抬起头来,与文诺目光交接,空气中登时弥漫着无法消融的冰火两极,连置身其外的可续都能感觉到那暗涌强大到令人晕眩。
掺杂了恨意的爱似乎远比一般的感情来得深切,这一点,成深就是证明。如果人的目光有温度,现在他的目光已经可以融化钢铁。
而文诺深黑色的眼睛里仍然是一片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可续慢慢地将手从文诺的掌心里退出来,喉间渗出一丝丝的苦涩。原来在爱情的战场上,自己终究是个懦夫,既不愿充当别人的挡箭牌,又没有勇气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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