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燕市某著名饭店,他极少见的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带进了自己的交友圈。
他这帮朋友里终于有几个林惊蛰过去面熟的了,只不过上辈子道不同,大家到死也不过点头之交。公子哥们嘛,不同的圈各有各的傲气,上辈子他们看不上林惊蛰,林惊蛰也未必看得上他们。因此这辈子他虽充其量只是个没有背景的穷小子,对上这伙“故人”却仍旧游刃有余,信手拈来。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最为稳妥,他姿态恰到好处,气质又有些这群小年轻少见的沉稳,更兼之外貌出众,方文浩又拼命维护,竟没受多少排斥就和人混熟了。
男孩子们聚会嘛,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讲讲八卦,除了喝酒凶些,和姑娘们也没什么不同。
方文浩在这群发小面前没什么保留,酒过三巡,叮嘱林惊蛰多吃点菜后,便端着杯子开始诉苦。
他在外头开了个地产公司,不太如意,前段时间投标一块地,竟没投过对手,这对手偏偏与他同龄,背景也不比他浅,在学校里还处处和他过不去。
“胡少峰这个贱人!”
几个哥们都帮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一起说他这个对手的坏话——
“他嘚瑟得都没谱了都,他爹怎么没打断他的腿呢!”
“我老早听说他想去群南跟邓凯干走私来着,大话放了一年多,到现在也没去。”
“邓凯现在倒大霉,全家连坐到处跑关系,反倒便宜这孙子了,不过咱们早晚得搞他一顿。”
“嘿,人家现在哪还搭理你,人家现在搭上肖驰大腿了,正春风得意着呢,恨不得艹遍全宇宙。”
众人哈哈大笑,又有人疑惑:“你说这肖驰在外头待得好好的,没事儿回国干嘛,真吃饱了撑的。”
门路更多些那人便一脸神秘地举着杯子摆手:“不光他,他妹妹也回国了,我爸也让我叔叔早点接他女儿回国,估计得有点动静出来。”
这人喝了口酒,又道:“不过你们知道吗,据说这次申市交易所开业,肖驰也去了,还捞了一大把,我爸天天挂嘴皮子上,让我也跟他学。”
小年轻们还处于憧憬独立的年纪,说着又有些羡慕,将话题转向了南方那个已经开业的交易所和那个即将开业的交易所。
林惊蛰对这话题挺敏感的,多听了几句,被他们话里的两个主人公也勾起了一些回忆。
胡少峰不用说了,燕市这伙小年轻里第一嘚瑟人,往后倒几十年,他也是从未改变的嘚瑟,更兼之事业有成人生赢家,林惊蛰上辈子虽然从未见过他,心里却也跟这群桌上的年轻人一样羡慕。
有些人生来就运气好,再怎么嚣张都活得一帆风顺。
但对他们话里提到了肖驰,林惊蛰便有些吃惊,这俩人原来是混一条道的?难怪了。
这位肖先生后来可也是赫赫有名,比胡少峰还要牛的人物,却也是一样的神秘,他们的圈子林惊蛰基本没机会交集。
但很显然,方文浩的圈子有机会,不光有机会,双方还积怨不浅。
这算是听了个稀罕,到后头一桌人都喝多了,只林惊蛰没被灌酒,清醒地扶着方文浩朝外头走。
正走着,便听到后头不知道谁骂了一声:“卧草,背后说人真他妈就见鬼了。”
他转头看去,便见方文浩那帮朋友一个个的面露凶光,摩拳擦掌,就连喝得懒洋洋的方文浩都精神了起来,看向远方。
“林惊蛰,你看好了,那个就是胡少峰,你方哥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方文浩慎重地说了一声,眉头又一跳,回首朝自家哥们翻了个白眼,“别嘚瑟了,肖驰也他妈在呢,今天肯定打不起来了。”
林惊蛰循着他刚才的目光看去,目光顿时一厉。
前头摇摇摆摆走过来一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年轻人,花衬衫,花裤子,手揣在兜里,嘴上叼着没点燃的烟,走一步恨不能全身都跟着晃。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走在花衬衫旁边的卷毛!
卷毛!!
卷毛今天的头发朝后梳着,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和花衬衫风格截然不同衣服,边走边和花衬衫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垂在身边的那只手上还拎了一串圆珠,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抠颗过去。
大约是方文浩这边的一帮人太过显眼,花衬衫走了几步之后也察觉到了,抬头看来,吊儿郎当的表情的顿时变得锋利了一些,连背都挺直了。
见他这样,正在说话的卷毛也停了口,抬头看来。
双方皆停下脚步,沉默以对。
花衬衫斗志昂扬,好像恨不能上前叨上两口,卷毛却不然,满脸的百无聊赖。
但这份事不关己在片刻之后也烟消云散了,他对上了林惊蛰的双眼!
那瞬间!双方火花四溅惊雷遍布山崩地裂海啸滔天。
肖驰的下面隐隐作痛:“!!!”
林惊蛰胃部抽疼了一下:“!!!!”
怎么办?
想打。
第二十九章
这番对视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但谁也不是说话的那个。
先开口的是胡少峰, 他最嘚瑟, 收起刚见面时那戒备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上身朝后仰着站立的吊儿郎当状,嘴唇上叼着的那根烟说话时一抖一抖的:“哟, 巧了,这不咱文浩弟弟吗,好久不见呐, 老爷子身体还好?”
方文浩脸上露出个假笑:“劳少峰哥您惦记, 我爷爷好着呢,常常嘴上念叨你。”
“行, 最近挺忙的,等得空了我找老爷子下棋。”胡少峰摆着他那身花衬衫斗志昂扬地走近, 眯眼瞅着方文浩,上下打量, 满脸的坏笑,“喝了多少啊你这是,腿都站不直了。借酒浇愁?有什么愁事儿别客气, 跟哥说, 哥帮你解决。”
方文浩心说全他妈就怪你,身体扭了扭,从林惊蛰有力的胳膊里挣脱出来,面上一点看不出情绪:“我有什么可愁的,就是哥们儿聚会高兴多喝了几杯, 倒是你,少峰哥,听说你前段时间又挨胡叔叔打了,伤好利索了吧?没好利索千万别抽烟喝酒,叫人担心。”
胡少峰明显被噎了一下,吊儿郎当的姿态慢慢收起,他抬手摘下自己叼嘴上那根就是不点燃的烟,夹在指间,又用那只手掌拍了拍方文浩的肩膀,凑近。
他笑眯眯道:“打着玩的,我爸又没当过兵,哪有你们家老爷子的力气。不碍事。”
说罢,眼睛一瞥,他认出林惊蛰了,当初在申市交易所惊鸿一瞥,这位装逼能力远胜于他以往心目中巅峰魁首肖驰的小王子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林惊蛰模样出挑,好记,他因此因此也有些好奇,毕竟早前在申市时他就猜测过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会是哪家小孩。说句不要脸的话,这燕市上下但凡不是家世太差劲的小子,他脑袋里基本都有点印象,之前琢磨半天也想不起有这么个人,胡少峰还以为他不在燕市呢。
谁知没过多久居然就见到了,这人居然还是同方文浩混一个圈子的。
真是不巧,美色当前,胡少峰是个看脸的人,又无法拒绝装逼装得浑然天成的存在(例如肖驰),原本还想结交一番呢。
可他跟方文浩,真的是积怨已久,这仇有生之年估计是化解不了了。
想起这仇他就来气,打穿开裆裤那时起,方文浩这王八蛋就酷爱告状。胡少峰又是个嘚瑟的人,在外头亲女同学嘴啊跟男同学的打架啊爬校长办公桌撒尿啊好勇斗狠什么都没落下,方文浩姑娘抢不过他,打架也打不过他,校长办公桌爬得都比他慢!那哪儿不行,于是计生阴毒,就跑去跟他爹告状。
胡少峰他爹妈都是暴脾气,又格外宠爱长得乖巧漂亮的小孩,一听方文浩告状,也不管青红皂白逮着胡少峰就打。好死不死这俩人从幼儿园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还都是同个学校的,于是胡少峰这冤一蒙就是十几年,以至于后来看到他爹抬手挠头都条件反射抱头鼠窜。
这个恨怎么化解!你说!
想结交的人居然成为对家,这实在是太遗憾了,胡少峰假笑了一下,看向林惊蛰,话却仍朝方文浩说:“这哥们眼生啊。”
方文浩酒醒了一半,心中便有些担忧。他跟胡少峰各有依仗,斗来斗去怎么着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从未想过把林惊蛰给牵扯进来。
林惊蛰这一没靠山二没家底的,万一给这王八蛋盯上了,往后苦头可有得吃,况且他在小城市长大,估计没见过这种火花四溅的阵仗,胡少峰虽然人品王八蛋吧,气势还是够的,林惊蛰万一露了怯,拿捏不了轻重,恐怕会给弄得下不来台。
他琢磨着该如何不引人注意地将林惊蛰护到后头去,没成想耳畔响起的声音却仍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和沉稳:“胡先生贵人多忙,我们在申市见过的。”
而且见了两次,在交易所时这人躲盆栽后头贼眼瞅过来无数遍,林惊蛰虽然没有搭理过,但哪怕是个植物人也不可能没发觉。第二次在酒吧时那就是单方面的了,见识过他左拥右抱玩得乱七八糟的风格,林惊蛰印象可不怎么好。
但这种情绪肯定不可能表现在脸上,因此说完这话,林惊蛰还露出个笑来,伸出右手:“我是林惊蛰,二十四节气那个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