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冥界君主,一个是荒渊鬼王,此刻却在不亦乐乎地抢着酒杯,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大概会下巴掉地上吧……可是这一幕,两人从小到大,已不知上演过多少回了。
“呵。”姬兰忽然轻笑一声,附在杯上的其中两根玉指沿着光滑的壁面稍稍伸直,微凉的指尖抚上阎幽的手,竟故意地勾刮了一下。阎幽神色微变,手指也在这一瞬有些轻颤松动。
姬兰趁机扣住酒杯,猛地夺过来,一转身飞出了亭子。轻风吹雨,彼岸花开,佳人足尖轻点,立于一朵开得正艳的血红之上,恣意绽放了笑颜,满是得逞之色,狡黠而媚惑。
阎幽望过去,笑着摇了摇头,倏地纵身跃起,也跟着飞到无边无际的花海中。凉风拂面,发丝飘扬,那些细密的雨点却没能沾上衣襟半分。阎幽随手接住一滴飘过耳际的雨珠,并指凝起,随即旋身,回腕弹了出去。雨点掠过,水烟立即旋开。那头的人一闪身,脚下花瓣四散。
红衣和风扬起,美人轻笑着,又飞到远处。阎幽衣袂轻拂,踏花而去。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轻灵如燕,追逐在漫天飞花中。
亭边,一朵曼莎珠华上的冰晶融化成水,缓缓滑落,跌碎,浸入土里,再也寻它不见。
……
从边境回来,冥界里已经入了夜。
阎幽沐浴后穿了一件宽松的淡黄色长袍,躺在软榻上安静地看书。过了一会儿,听得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一声“孟大人”,然后是门扇往两侧拉开的轻微摩擦,便有一人穿过铺着雨花岩的正厅,往这边走来。
看书的人头未抬起,嘴边已然荡开了一抹笑意。放下书册徐步走过来,姿态优雅威严地在案前坐下,看着白衣美人动作熟稔地从檀木食盒里端出一碟碟菜,摆放在案几上。
有些不同寻常的是,今日孟晚烟打开食盒时,竟没有闻到往日那般浓郁诱人的香味,而是些淡淡的清香。等菜色摆齐了,阎幽再细细看去时,就不由发怔了。
只有四蝶菜,且都是青色的——嗯,酱黄瓜,捞苦瓜,炒青菜,盐豆角……优雅威严的冥王殿下盯了它们许久后,轻咳了两声,“呃,今日的菜色似乎略显清淡了些。”
“是么。”白衣美人漠然回答,看了对面人一眼,语气更加寡淡了:“我以为今日王上的那个故人已经好好招待过王上了,所以晚上还是吃清淡些好,免得太补了上火。”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怔了怔。阎幽惊诧地抬眸,深邃的紫潭里霎时间好似落入了一层盈光。她着实没料到孟晚烟会提及这件事情,想来定是无涯那家伙在这人面前添油加醋地讲了些什么了。不过……这女人,是不高兴了?
本王怎么感觉,这么开心呢……
孟晚烟此刻好似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很是不妥,让人觉得她好像很在意一样,可那时完全就是无意识地说了出来的,这会儿要辩解更显得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于是她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定定坐在那儿,面无表情。
而面上依旧威严其实内心里早已是花儿怒放的冥王殿下也不点破,而是神态端庄,落落大方地把那双象牙筷子拿起来,递过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经你这么一说,本王现在确实觉得还有些饱胀,不如,阿孟帮我吃些如何?”
“若是吃不完倒掉就是。”孟晚烟冷着脸。
被遭拒绝的某人慢慢眯起眼睛,美颜上忽而带了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语调也变得有些低沉邪魅:“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叫刘茗锦的男人,这一世投在了哪户人家,过得好不好?”
闻言,孟晚烟倏地看过来,眉目间满是不敢置信的愤愤之色。阎幽当然能读懂这种眼神,其中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厚颜无耻!
呵,谢谢你让本王学会了厚颜无耻啊。冥王殿下不甚在意地弯起嘴角,眸光璀璨,拿着筷子的手向她示意性地扬了扬。孟晚烟没好气地伸出手想接过筷子,没想到快要触及时,对方的手又蓦地缩了回去。
阎幽在伊人不解的怒视里拍拍身旁的位置,语气不容置疑:“坐过来。”
“阎幽,你不要太过分了!”
“身为冥界的人就这么直呼君主名讳,你难道就不过分了?”
这厚颜无耻的混蛋!孟晚烟在心里低斥一声,恨不得拿起一盘菜就扣那人脸上。可是,一想到茗锦……她咬咬牙,过了好半天了终究是忍气吞声地挪过去坐下,却与阎幽隔了至少两尺的距离。
阎幽看见她这样,突然生出丝丝缕缕复杂的情绪,已不知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真是讽刺的很呐,堂堂冥王竟要拿一个男人来要挟喜欢的人,当做与对方亲近的筹码。而这个女人和她在一起,永远不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只要对方对自己还是有一丝在意的,就够了。终究有一天,她会让这一丝在意慢慢成长,长成密实纠缠的藤蔓,然后把这固执的蠢女人困住,再也不要想什么刘茗锦,什么投胎转世。就这样困在她身边,一起走过漫长的一辈子……
阎幽扬起嘴角,重新把筷子递过去。孟晚烟白了她一眼,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黄瓜放入嘴里。慢慢嚼完,发现身旁某人仍旧目光玩味地看着自己,于是再次没好气地甩过一记眼刀,又伸过筷子夹起一块淡绿色的苦瓜。
冷不防地,一只手半路截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就这么把苦瓜带到了另一张嘴里。阎幽在美人呆怔的空当里慢条斯理地吃完,而后颇为满意地评价道:“并不苦呢。味道很好。”
“你!这筷子我方才用过了!”这人一定是故意的!孟晚烟秀眉蹙起,美目含怒,而香腮上却染上桃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的。
“我知道啊。”冥王殿下面不改色,说得云淡风轻,手却依然握在伊人腕上没有放开。忽而语调一转,分外狡黠:“本王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嫌弃自己。”
孟晚烟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忍住了要甩对方一巴掌的冲动。她别过脸想退开站起身,却被阎幽拽着手腕一把拉了回去。
两人的脸一下子靠得极近,呼吸相闻。阎幽在孟晚烟瞪大的美眸里看见自己认真深沉的模样。轻声开口,如兰的气息就这么拂在了对方白皙如雪的脸颊上:“我去赴了别个女子的约,你不开心?”
“你觉得可能么!”孟晚烟猛地一颤,狠狠甩开阎幽的手,站起身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当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同身后那人说了。
而冥王殿下看着那含怒而去的白衣背影,嘴角勾起。
不无可能嘛……
……
——————————————————————————————
阎幽:我去赴了别个女子的约,你不开心?
孟晚烟:(暴走)开心你个头!!换你试试,你开心给老娘看啊!!不守夫道不检点勾三搭四寻花问柳沾花惹草,还把酒寻欢什么的……*!!阎幽你胆肥了是不是!!还是很久没跪搓衣板了膝盖痒痒,嗯?!!!
阎幽:噗!!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吧!晚烟你,你居然又爆粗了!
孟晚烟:这又不是正文,我抽死你这负心汉!!
阎幽:晚烟你冷静些……
孟晚烟:叫我女王大人!!!
阎幽:女,女王大人……
孟晚烟:乖,拿我的皮鞭过来。
阎幽:~~达咩!!!
小泊:其实,这文本来是个短篇——
……姬兰迅速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自己杯面上轻轻一弹,酒杯未动,却有一滴液体被指尖揽起,飞射出去,在阎幽未触及酒壶时落入壶嘴中,只听“砰”地一声,壶体霎时炸开,壶盖猛地炸飞出去,啪地砸在阎幽脑门上。
阎幽,扑街。
全文完
……
☆、第15章 十五锦鲤
夜晚的冥界,总是嘈杂如人间闹市。居民城里升起无数盏明艳的街灯,五彩绚烂。行人穿梭其间,成群结伴,或者独来独往。而在这片喧嚣热闹之外的冥王寝殿仍旧是肃穆冷清的。苍白色的灯光漫洒,沉静的侍女低眉垂首,端立在门边。远处高墙外一排守夜的黑甲冥兵缓缓走过,轻微的声响落在这夜里,更觉深厚宁静。
宁静得,叫人心生落寞。
身着浅黄色长袍的高挑女子从大殿侧门走出来,负着手,徐徐踱着步子,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那个矮墙围着的后花园里。
花园里开着的,都是血红色的曼莎珠华,此刻它们笼罩在一层苍白的冷光里,显得更加鬼魅妖冶。阎幽走到一个大理石砌成的水池边,随意席地而坐,一手轻搭在那洁白无尘的池壁边沿上。水池四周的地面也是花白的大理石铺贴成的,光滑明净,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阎幽就这么倚伏在池边,托着腮,把一根手指浸入水里,慢慢划动,百无聊赖地把这一小片平静的水面搅碎,荡开清浅的波纹。池壁高出地面不过两尺多,可实际上这个水池足有六尺深,池水碧透清凉,俯身看去,可以透过水面上那片片粼光看清池底一个个莹白圆润卵石和成簇成簇绿油油的水草。
忽而,水草卵石间出现一个纤巧漂亮的小身影。
是一尾锦鲤,从池底探出脑袋缓缓游了过来。通体雪蓝色,密齐的鳞片上裹着一层幽幽的荧光,柔柔摇动的尾巴带着些透明的浅绿色,而头顶处竟有一抹艳丽的红,好似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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