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好话,”对方打了个太极,“你长得真好看,怎么没演戏?”
“没什么兴趣。”
“真的?还想说你这样的一定能红。”
陈衍和他敷衍着,心想这人不说话还像只纯情小绵羊,一开口底就露了个干净,都是急着往上爬,把所有人当对手的。他上辈子很不喜欢这种人,但现在他自己也一个样,哪有脸觉得别人讨厌。
那边齐安东对着镜头一时悲痛欲绝、目眦欲裂,活像那摄像机吃了他祖宗一样,一时又面色麻木,只在眼底藏着痛楚。要不是太丢分,陈衍都忍不住想叫好。
一场戏结束齐安东瞬间像没事人似的,提溜着大衣就朝陈衍走过来。
“齐哥,”宁致新跑过去,眼睛里满是崇拜,晶晶亮闪着光,“每次看你演戏都忍不住跟着又哭又笑,虽然你说过这样不好,可我还是忍不住,你怎么做到的?”
陈衍差点喷笑出声,刚才明明就顾着和自己聊天,哪儿跟着齐安东哭了笑了?还齐哥,当着面倒不喊安东了。
齐安东对宁致新笑得温柔又和蔼,同他说了些前辈的经验,狗屁不通的那种,边走边聊到了陈衍面前。
“冷了吧?”他把大衣披在陈衍身上,“小心着凉。”
“谢谢。”他也学着宁致新露出个让人肉麻的媚笑。
“你怎么了,笑得这么古怪。”齐安东拉着他胳膊,“走,带你去山上转转。”
陈衍离开前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想见见宁致新来不及收起的咬牙切齿的嘴脸。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无聊,逗小孩儿玩。
可他回头的时候宁致新却还是那副模样,有点委屈有点羡慕地看着他,我见犹怜。
这孩子真不错,陈衍想。
第8章 8
剧组找的地方在京郊一座野山上。
片子叫《归途》,取景一半在城里,一半在山间,今天下午拍的是齐安东扮演的中年男人逃亡至此,终于被黑道上的人抓住,绑到了老大面前。林啸很挑剔,一定要找没开发的景,挑来挑去才勉强挑中一座山头。齐安东和陈衍在山间狭路上走着,倒也有些难得的野趣。
齐安东一边走一边问陈衍对他刚才那段戏有什么看法,陈衍开始推说自己不懂,却被齐安东三言两语逗起了谈兴。
他聊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满心喜悦,眼里熠熠生辉,齐安东看着他,也没注意他说的什么,但时不时应声,装得像诚心倾听的样子。
“……你那时本可以辩解,对他说‘我才是那个受害者’,或者痛斥他的健忘,用很多话来表示你的痛苦,但你没有,因为你是个离异多年的男人,做着保洁员,吃了上顿没下顿,有过心理创伤,说话都很困难,所以你只说‘应该是你,应该是你丢了那把钥匙’……”
“嗯。”他心不在焉地说,眼里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陈衍此刻漂亮得意的样子,和他们初次相遇的景象重叠在一起。他弯起嘴角笑得很温柔,陈衍以为他在笑自己说的话,有点羞赧地扭过头去,显得和那时更像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无趣,也没有刻意讨好自己,如果他一直这样,齐安东觉得自己会重新喜欢上他,这个情人的保质期也能长些。
他们不知不觉在小路上走了很远,到了一条窄路,身后只能原路返回,前面是个半人高的石头坎,长着青苔,因湿气深重变得更滑。
齐安东抢先一步,长腿一抬手一撑就跨了上去。他为了保持体形常年健身,线条漂亮体力也好,这点陈衍很清楚。即便为了这部戏刻意养了赘肉,仅仅一条山路仍是拦不住他。
陈衍不想露怯,没有犹豫也跟着往上爬。他没法像齐安东一样潇洒,手抓着侧面的细树干,人成壁虎状扒在石头上,显得很狼狈。
他正把第二只脚抬上来时承受着他全身重量的树枝突然折了,陈衍心跳如雷,吓得手忙脚乱时上边伸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提了上来。
陈衍还有点儿懵,齐安东已经搂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远离石头边缘。他愣愣地看着齐安东,这张脸有一种成熟的温柔,又十足英俊,比他20岁出头迷倒万千少女时也丝毫不差。
如果不是他上辈子做过那些事,如果不是那些事他正好还记得……他一定会喜欢上他。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他说:“我会喜欢上你吧。”
齐安东回头一笑,心里觉得他早就爱上自己,嘴上却说:“我也喜欢你,你喜欢喜欢我又有何不可?”
陈衍不作声了,他俩静静地走了一会,前面突然开阔,却是条小瀑布。潭水幽静,翠色掩映,没有半个人影。
他们顺着露出的石头走到潭中,水雾扑在头顶发丝上凝成了水滴。陈衍低下头,齐安东的脸被水花砸得只剩个虚影。
喜欢你,然后落到被厌倦背叛的下场吗?
等他们走回拍摄地一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林啸穿着个破棉袄正在收拾东西。齐安东过去和他打招呼,陈衍也跟了上去。
林啸是他到这里来的首要任务,因此他说话的语气比平常更热情一些,齐安东看了他一眼,想到陈衍不过是个不出名的三流小编剧,林啸却是名导,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你是?”
“我是东哥的……朋友。”陈衍打了个结巴,看了齐安东一眼,见他没有异样才放下心。
“你好,”林啸对他点点头,笑了一下,“手里有东西,不方便握手。”
看来他在戏外也不是很难相处。陈衍正在考虑怎么开口,齐安东已经先替他说了:“衍子是个编剧,刚出校门,卢老的学生。他的作品非常有灵气,我在卢老那看过一些,形式突出还有自己的风格,我很喜欢,所以卢老介绍我认识了他。”
他什么时候看过自己的作品了?陈衍有些诧异,这话吹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吗?”林啸这才对他有了点兴趣,“你眼光一直不错,你说好那这孩子应该是真好了。”
“那是。要不让衍子把剧本给您看看,您指导指导。”
“有你在还怕卖不出去?”林啸懂他的言下之意,笑着说,“你应该直接找狄辉啊。”
“这话说的,狄辉又不懂戏,他只懂钱,他能指导什么。”
“懂戏有什么用,没钱白搭,”林啸自嘲,“那行,你发给我看看吧。”
陈衍站在一边都没机会开口,齐安东就给他把事情办完了,他倒真像个合格的金主,牵线搭桥找关系送剧本一条龙。陈衍咬咬嘴唇,仍然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向林啸道谢。
他需要机会,如果不靠齐安东,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这不就是他跟他同居的理由之一吗?没什么可矫情的。
回到车上他向齐安东道谢,齐安东吧唧一下亲在他脸上,说没事儿,就几句话,又不费什么,然后歪着脑袋靠在陈衍肩上睡着了。
陈衍侧过脸,沉默地盯着窗外。齐安东不知道他上辈子为这几句话努力到死。
一辆辆大巴从他眼前掠过。这条路是出市区的路,客车把无数到北京寻求机会的人带来,又把另一些身心俱疲的带走。
他24岁了,上辈子的这个年纪他仍然相信自己有理想有才华。可那些被大巴装走的人也都曾是带着理想来的,才华这东西更和河里的浮尸一样,不为人知、一文不值。
陈衍和齐安东相敬如宾地过了几个月,到春节将近,齐安东的戏也要杀青了。
他这天回家的时候神色疲倦,眼里却很有兴奋,开门见着陈衍就说:“宝贝儿,我杀青了,给点奖励吧。”
三十多岁的人,身强体壮,作一副撒娇的样子,陈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万分温柔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你不会给我点惊喜吗?”齐安东抱怨。
他到沙发上坐着,手一招,陈衍乖乖过来坐在他身边。他仍不满意,把人抱到腿上上下其手,用胡茬刺他。
陈衍心里烦躁,表面功夫却做得到位,老老实实配合。
他其实有时候也喜欢留点胡子,那样并不损他的相貌,而且看起来成熟,让其他人多几分尊重。但自从他搬到齐安东这里,脸上就一直干干净净,光滑得像鸡蛋,只因为齐安东不喜欢。
齐安东虽然也喜欢男人,却只把他当个女人,要他一直白白嫩嫩秀秀气气的。
就像齐安东不知道他在骗他,他也不知道齐安东心里惦记的是刚认识那会儿的陈衍,期望他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单纯且自视甚高。
“我真喜欢你。”齐安东捏着他的腰,他起初就是看上了陈衍的身体,真得到手也没让他失望。
“知道。”
“太冷淡了。”
陈衍为了表示自己的热情,主动去吻他。
“下周五有个庆功宴,剧组的,跟我去吧。”他咬着陈衍的嘴角。
“唔。”陈衍嘴唇儿还跟齐安东缠在一块,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
其实就算齐安东不开口他也会自己找个机会提出来,为了自己以后的路,这种机会哪能放过。
今天齐安东心情不错,陈衍决定问一问他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齐安东准不准备打包养费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