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闵如峰想起少年往事,也露出怀念的神色,“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白裙子,头仰得高高的,跟电视里的仙女一样,眼睛都不看人。不止我们,整个帮里的人都为了她打架,后来她成了老大的女朋友。”
“对,她成了老大的女朋友,我嫉妒了好久。每次他们从我眼前走过,我都站得笔直;她单独在我旁边,我就做些傻事好让她注意我。那时候太幼稚了。但我第一眼看到陈衍,就像当年看到那个小姑娘一样。他骄傲又漂亮,又讨人喜欢,人人都宠着他,当初对我也又打又骂的卢老待他像亲生儿子。我原以为他家境优越,直到他跟我在一起,说他家里穷,我都不敢相信,以为他骗我。”
“我还让倪正青去问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是穷,背着债。”
“背着债?怎么回事儿?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会,我又不傻。他家的事我没查,查详细情况要动用别的手段,我没对他感兴趣到那份上。”
齐安东把酒杯抢回来:“可你说,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养成他那样?”
闵如峰端起脸,严肃地说:“东子,你要记得,你已经不在谁手下了,没人能让你卖命,也没人敢抢你的东西。你现在才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一个,你要记住,他不是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我记得,阿峰,我记得了。你有老婆,有孩子,有事业,我也有利有名,一切都变好了。”
“是啊,”闵如峰微笑,“这家十几年的大排档,我们也从地上的剩菜剩饭吃到了桌面上。”
“早点脱身吧,”齐安东说,“别总让嫂子担心,还有嫣嫣。”
“差不多了,再过段时间就全结束了,”闵如峰把剥好的虾放在齐安东盘子里,“再过段时间,我就是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了,还得谢谢你。”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
闵如峰跟他开玩笑:“别啊,你为了那个小情人找你要钱气成这样,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就找我催债来了。”
“我又不是为了钱的事生气……再说了,他怎么能跟你比。”
“那是,”闵如峰赞同地点点头,“可你要真喜欢他,就跟他说清楚,别让自己难受。是他有求于你,又不是你欠他的。”
齐安东抿着酒,点了点头。
第10章 10
齐安东和闵如峰喝酒的时候,陈衍正在房里竭力揣测他的想法。
他想齐安东可能没见过像他一样直接开口要钱的情人,所以不太适应,看他的反应似乎对自己也很不满意。陈衍不知道上辈子齐安东喜欢他什么,但在自己刻意疏远之后他仍然时不时主动联络,直到最后一日。
把陈衍推下深渊的手里有齐安东的一双,他却笃定他不知道真相,恬不知耻地继续打来电话。
他上辈子想了很久,只能认为齐安东或许真的对他有什么想法,才故意让他落到无依无靠千夫所指的境地,再来充好人,好让自己对他感恩戴德,献上一切。
他死也不愿意屈就,他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也没有牵挂,更没有报仇的机会,何必受这个活罪?齐安东的所作所为和狄辉和周航一样卑劣,甚至更令人作呕。周航乃至狄辉只想要这个身体,齐安东还企图蒙蔽他的感情。
可今时今日情况不同,他要救他妈妈,让父母好好地活在世界上;他还要报仇,利用重新获得的时间、机会和齐安东的身份,所以现在他得想办法哄他开心,让他消气。
他在家里四处踱步,边走边考虑自己以后的路。
洗手间上的杯子牙刷明显是一对,衣柜里西装和领带是齐安东亲自给他挑的,床上有一床被子两个枕头,柜子里摆着胃药,齐安东半夜下楼找不着药店,打电话让助理跑了十多公里送来。陈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真的是谈钱伤感情了。
齐安东也许不喜欢把自己和他的交易关系带到日常生活中,他或许还存着一丝未泯灭的浪漫气质。陈衍扶着脑袋,觉得头痛。
他决定以后表现得更加温柔有情一些。他之前从没想过齐安东喜欢什么样的人,只是一味顺着他的意,表现得听话,但现在这时代,连商场里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毫无特色而仅有实用价值的了,何况人?乖乖听话做好本分还不够,他要是不符合齐安东的期待,对方大可把他换掉。
他专业虽是剧本创作,上学的时候也去旁听过本科的表演课,卢开霁说不管他有没有更进一步成为导演的野心,都应该兼学表演导演等其他课程,他是个要求很高的人。那么把这段时间当作一场练习也无不可,齐安东不喜欢他这样,没问题,他能演成他想要的样子。
影帝给自己陪练,这种机会几人能有?他想着居然笑起来。
齐安东回来的时候,陈衍已经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开门声让他从前世再临的噩梦里惊醒,迷迷糊糊喊了句“东哥?”
往常齐安东会走过去抱住他,两人耳鬓厮磨一阵,说些闲话,然后双双入卧房。今天他却连看也不看陈衍,随手脱下外套甩在一边,径自去洗澡了。
陈衍从沙发上下来,醒醒神,把落在地上的大衣捡起来好好地挂在架子上,便也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他略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伸出手推开门,向里头望去。
满屋蒸腾的热气下齐安东正在冲澡,水打在他背肌上,小麦色皮肤下的肌肉像岩石一样毫无颤动。水流汇入他脊背的凹陷处,顺着肉体的起伏滑落到结实的臀部。他的双腿健壮有力,小腿肌肉隆起,却不过分粗,穿上了西裤演病入膏肓的贵公子也无人质疑。齐安东微微低着头,后颈上那块凸起的骨头在水里反着亮光。
他听到响动,侧过脸,沾湿的短发贴在额前,又长又密的睫毛挂着水珠,半掩住眼里的恶意和嘲讽。
“怎么,来讨好我了?”
“对不起。”陈衍低声说。
他本想向他解释自己没有看到短信,或者撒个娇卖个惨,说妈妈生病急着用钱,但对着齐安东这张脸实在说不出口。他就像莎乐美,他是这样英俊,并且对他怀有情意,但这英俊和爱却要他的头颅作代价。
他不敢相信对方甜蜜的假象,如果当真告诉他家里的状况,不知道他会怎么算计自己。当然,情好日密时他会帮助他,无微不至、不求回报,可万一哪天得罪了他……陈衍是一定会得罪他的,他没安什么好心。
他再也没有说出实情的念头了,齐安东曾经问他家里的情况,他只遮掩着说从小就穷,没见过什么世面。
前段时间他们过得很好。齐安东有意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一举一动即便是装出来的,也让人无法自拔。陈衍几乎快忘记他是怎样的人。
他的温柔让人沉迷,他的本性又让人憎恨,在诱惑和仇恨交织的漩涡中陈衍开始和自己怄气,并在想象中同齐安东怄气,似乎这样就能得到片刻安宁。
“我以后不会问了。”他低声说,作出让步。
齐安东冷笑一声走过来,把水流带向他,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几步。看到他的动作,齐安东也停下来,漠然地看着他,带点讽刺。陈衍掐了把手心,压下退缩的冲动迎着他走过去,放任水往自己身上冲。
冬天的睡衣打湿了裹在陈衍身上,重得要把人拖下地。齐安东故意把花洒对着他,把他干燥的头发也浇透。他一动不动温顺地站着,齐安东更不耐烦,粗暴地把他拖过来拦腰扣在怀里,让水直直地冲刷他的脸。
陈衍反应不及,呛了一大口水,开始咳嗽,一声声咳嗽的间隙又有更多的水灌进口鼻,他终于忍受不住挣扎起来。
花洒被扔在脚边,齐安东左手仍紧紧环着他的腰,让他扭动推拒却逃离不得,右手从下方伸进去把他的睡衣掀到腰间,毫不怜惜地在他皮肤上揉捏,留下一道道迅即可见的青红痕迹。喷出的水流向上冲刷着他的小腿,偶尔有几道直冲上腰间,打得皮肤刺痛,让他发抖。他有点儿庆幸镜子上蒙着雾,藏起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开始有点怕了,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以为齐安东想把他杀死,曾经经历过的死亡的阴影蔓延到每一根神经,在温暖的浴室里他的牙齿开始打颤,神智也渐渐被夺走,只留下痛苦的记忆。他要紧嘴唇,一言不发,把惧意堵在喉咙里。
齐安东抱起他转了个身,把他放在洗手台上,让他双腿大张地倚靠着镜子。他的背部在冰凉的镜面上摩擦,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安东。齐安东似乎连他的眼睛也不想看到,腾出一只手把他的头扭向一边,紧紧贴着镜面。
陈衍的半边脸蹭在镜子上擦掉了一小块水雾。
既然齐安东不让他看,他就不看了。他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左眼,尽力忽视痛感,让脸上不露出厌恶。
陈衍快麻木的时候那双手突然松开了,束缚着他的力量骤然消失,他差点从洗手台上摔下来。他赶紧坐直了,扭头去看齐安东,只看到他擦干身体出门的背影。他愣愣地坐在台子上,不知道该不该下去。他可能还会回来,也可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