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过后,是叔叔的声音。
“性灵呢?又忙工程?”
“辛苦不了他,他喜欢,他跟导师外出学习了,你忘了?
“啊!对!我忘了!天!唯人呢?等多久了?你怎么不提醒我让我早点回来?”
“也不是很久,催你到时明天又得补上,还不如匀开了做。唯人在性灵房间,刚晕了下,给他吃了颗药。”
“好,没事吧?我去叫他出来吃饭。”
我有些奇怪,并不是他们说话声太大,只是在听开门的声音时,我就打开了房间门,所以他们的对话全入了耳。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性灵在忙工程?可是性灵明明……这是在玩假装的游戏?假装性灵一直忙工程没有时间回家?假装性灵只是一直在学校而不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是我害他们变成了这样子,我拽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生疼。
性灵的母亲看到房间门开着,有点吃惊,有点试探般地问:“唯人听到我敲门居然没奔过来开门?”
还是向以往那样亲近的话语,他们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不知道吧:“没听到的,我刚想去问问叔叔能不能让我先啃鸡腿的,打开门就被你抓包了。”
她有些安心地笑了笑:“唉哟,鸡腿比我重要啊?出来吧,赏你鸡腿!”
性灵在身后嘀咕着:“每次都是你吃鸡腿,我可是亲生的啊!”
转过头就看到他还瘫在床上,整个就一大海星。我冲他勾勾手,他瞟了一眼,摆摆手:“你先去啃鸡腿吧,啃完了我就出去,看着你吃怪心疼自己的。”
“平时我不来的时候,鸡腿还不是你吃呀?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连个鸡腿都不给我?”我踢着脚回去坐在床边,揪了揪他压在脑袋下的一堆乱毛,“况且现在他们其实该不喜欢我了,毕竟我把你祸害得……”
刚来的时候叔叔对我的态度跟从前一样,太亲了,我都忘了自己是害了性灵的那个混蛋。现在想想都觉得难受,面对一个应当反目成仇的人,他们还是像从前一般地对待,心里不知道有多痛苦。我到底是为什么会答应性灵说来他家吃饭的,又不是从前。
“平时鸡腿哪里轮得到我吃!只有我妈能享受这个殊荣好吗!”
“可是我每次来,都是跟你一人一个腿啊。”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以前那么喜欢叫你来我家吃饭了吧……”
“……”
“你这个,目的性也太强了吧!感情我就是你利用来骗鸡腿吃的工具啊?啧啧啧,真是看错你了,我现在还有后悔药吃吗?”
“你死心吧,绝对没有!我大学说想搬出去自己住,除了真的很远,最重大的原因就是,真心不想再看他们秀恩爱了。你懂那种感受吗!我每天想你想得水深火热的,回来还要受这种煎熬!啊,真是要命。”
“想我想得水深火热……明明天天都见,你就吹吧……”摸摸耳朵尖,有点发烫。
“真的!当时我不是还没得到你嘛!”
“说真的,你现在也还没得到我……”
“卧槽!你是在暗示我可以吗!”瘫了的海星瞬间根脉被打通,整个一标准的鲤鱼打挺。
“你拉倒吧!鸡腿都要跟我抢的。”
“卧槽!我错了!我要鸡腿干什么啊!啊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抢你鸡腿啊!你有证据吗!没有就不要编排我啊!我跟你说,你刚才那句话我已经录音了啊!”
“你真是,拉倒吧你!走!出去吃饭!”
他有软成了海星,瘫回了床垫上那个被他压出的窝里:“我真的搞工程搞得好累啊,你让我瘫一下先。你快去跟我妈抢鸡腿去吧,我不能看着你吃,我会忍不住去抢的。”
“行吧,你躺。就一阵子,快点出来啊!”
右手套着两只一次性手套的阿姨正一脸享受地啃着鸡腿站在叔叔旁边,看着他摆盘,叔叔特别受用地听着哇哇哇的语气词,从盘子里挑了颗西兰花,抢在阿姨啃完一口鸡腿的空挡,喂进她嘴里。
阿姨听着脚步声回头,想说话,刚张嘴就想起了西兰花,闭上嘴迅速嚼嚼嚼,咽下去才张口:“小唯人!来来来!”
两只一次性手套套上了我的右手,接下来一只鸡腿也凑过来。
“还是那么好吃!”阿姨单手完成了一系列高难度动作,“还没摆好盘呢,你先啃着等等。”
都开饭了,性灵还不出来的,我也不能突然说想跑去房间看看,多诡异。坐桌上差不多吃了一半了,才见性灵揉着眼睛走出来。
收回视线继续捧碗,叔叔阿姨却一同看过去,转回来是一脸茫然。
“啥都没有啊,唯人你刚突然看到了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啊,没啥,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个笑话……”
“……”
拉开凳子坐在了我对面,性灵终于不揉了:“你们都给吃一半了啊!我不就是不小心睡着了下……”
我不能说话去回应他,不然肯定得吓着叔叔阿姨。也不知道我家长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把我的病情说了多少分真是的情况。大概是隐去了我对性灵的心意,只说了我在意外后的精神状态吧。能让他们还同以前一样对我,多少都得感谢我的病情为我博得了同情吧。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边聊着天边吃饭,还笑着电视随意调了个台播的电视剧玛丽苏。好安宁,就像以前一样。
性灵听着,有些分神地想着些什么,筷子都快拿掉了。
我总觉得他还是想借这次机会出柜,虽然他不可能对话成功,但我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的幻觉。提防着,瞟了他一阵子,踹了下他桌下的腿。他回过神来,抓好了筷子冲我笑笑,示意自己乖巧。还庄严地抬手在唇上比出了拉拉链的手势,低下头吃饭的时候还是有些落寞。
我当然是不会同情这点落寞的,心软能坏事。
“唯人,为什么你老是看我的旁边?”阿姨有点担心的样子,“你现在还会有幻觉吗?你是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性灵还是那个样子,一脸落寞地乖乖吃饭,像是开了自动屏蔽,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额,没有啊……就是看那个墙上好像有只壁虎。”我认真看了下墙面,其实是真的有只壁虎,真是救了我。
“喔,没事,它在那边好多天了。还挺可爱的。”
回忆了一下刚才阿姨说的话,好像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是还会有?”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看到性灵。
“你爸妈说的,说你看到事故之后,精神有些不稳定,出现了幻觉。但是治疗了,吃了药之后好像就没什么事了。不是吗?”
“额,差不多吧。”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性灵家里说的,但不管怎样都不用编出说我有幻觉。再说既然给我吃的药,是防止产生幻觉的,那不是说我没有幻觉吗?
会不会那个药其实就是治疗幻觉的,而不是预防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在药效上欺骗我呢?
他们是觉得我并不知道自己产生幻觉了吗?那不是应该告诉吗?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们有告诉你是什么事故吗?”他们对于说出事故这个词实在是太淡定了,不奇怪吗?明明是害死性灵的车祸,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轻描淡写,除了担忧我没有别的情绪。至少,我看不出来,一点点的悲痛和怨恨都看不出来。
就像性灵其实并没有出过任何意外,而我,是最惨痛的受害者。
“嗯,说了。”阿姨大概是不想提起来让我难受,但看我有些不信的样子,“我知道是车祸。”
“他们有说最后怎样了吗?”
阿姨显得有些为难了,看向叔叔,叔叔还是开了口:“没说很清楚。不说这个了,说着难过。”
我终于看到了算是悲伤的神情,叔叔给我夹了一筷子的肉放到碗里。我还没开口说谢谢,他截住了话头。
“唯人,什么都会过去的,好吗?你会好起来的!”
我有些尴尬,其实我并不想好。比起生活在没有性灵的世界,我更享受现在的情形。我的幻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如果不是那场事故刻在心上没有办法消去,我都要相信我现在能看到的性灵其实就是真的了。
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我只是夹起肉往嘴里送,鼓着嘴巴嚼着,微微点了几下头。
气氛冷淡下来就没能再热起来了,阿姨偷偷拽了好几次纸巾,还是起了身拍拍叔叔的头,有冲我勉强地笑了下。过了许久都没见她坐回来,碗里的饭都要失去温度了。叔叔喊了几声小尉没有得到回应,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也去了洗手间。
餐桌上就剩下我跟性灵了。
“我妈哭了?”
“大概吧。”我有点烦躁,往口里扒了两口饭,又塞了根菜心,嚼起来还是不得劲。
“你什么时候看到事故?你还什么时候出现过幻觉?你都没跟我提过!”
也对,出事后治疗了六天第一次被放回学校那天,第一次见到幻觉性灵的时候,也就是骑单车蹭到他的那次,他确实说的是我“昨天”去的他家甩钥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