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幻觉的性灵的记忆直接跳过了事故发生,还有我在家治疗的六天。
这可真没办法解释,我也随便编一下好了。
“就是偷亲你那天我摔门走了之后,路上碰巧看到了车祸,场面太血腥,吓到我了,就出了点小问题。没什么事。”我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原本一颗颗完整的米粒被我搞得一塌糊涂。可惜了叔叔高超的厨艺,“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没事,我妈最受不了人家安慰她,你千万别过去看……”性灵有点懵,“你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了,才能让我妈给哭出来的?”
“也没多严重。”不想搭理他了。
虽然本来就做好了这顿饭会不欢而散的思想准备,但是真变成这样还是让我觉得心疼。
洗手间的门紧闭着,走近了也听不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叔叔并没能进门,而只是靠在门边的墙上,什么都没说。我没有顺着叔叔的指示别去敲门,还是让笃笃笃的三下声音响起。
“阿姨,我吃完了,先走了啊。对不起啊。”
听到水龙头突然哗哗地流水声,接着是几下轻声的咳嗽,抽纸的声音。门被打开了,叔叔看着满脸水的阿姨,伸手将隔壁的毛巾拿过来给她轻轻地擦着:“小尉,别总是这样直接用手捧水来洗脸还不擦的,该感冒了。”
“唯人你别想太多……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怎么都不能怪你的。”
“好,那我先走了。”
怎么都应该怪我才对吧。
“你跟我回家出柜吧。”下了公交后我对着空旷的街道毫无来由地说出了这句话。继续向前走着,却发现右手边空了。我没有回头,就原地站着,微微仰着头。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走回上来:“近视的人真可怜,连星空都没有办法看。”
“明明你熬夜打灯的时间比我多得多,为什么我近视比你高了几百度?”
“因为你手机玩得太多?”性灵接了话。
“你能看到多少颗星星?我一颗都看不到了……”泪腺实在是令人讨厌,这样明显的反应怎么能隐藏得住。如果眼泪是往心里流的,大概能免去很多的麻烦。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性灵没有搭理星星的话题。
“为什么啊?因为幻觉呗。”
“什么幻觉?”
“你啊!让我一个人神神叨叨地总是站在一个地方对着空气说话,有意思吗?虽然我已经很收敛了,我控制着音量,控制着动作幅度,这样不容易的,这样很累的啊。可是怎样呢?他们还是发现了。”
“你在说什么啊!?”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你的回应都只不过是我想出来的,你的所有行为都是我所希望得到却得不到的回应。”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性灵拽过我手臂,硬是让我正对着迎上他的视线,“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怎样。你就说,出不出?”
“你说的话我都有考虑明白,是,这个社会接受不了,虽然我不是想让世界知道,只要我家人都能接受就可以了。我知道这样也很难,如果不难,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治疗院存在。我知道他们爱我,可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爱能不能抵得住这种洪潮。我明白我们只要在一起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去作些无意义的死。出不出都无所谓,本来我们就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就算我们亲密了些,他们也不容易觉察出什么异样。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性灵没有办法:“出,那也是该先去我家出,真的不能保证结果,我爸妈打人大概轻些。”
可你根本就打不着。
“你怕我挨打?小时候也没少挨揍,早就练出来了,我可能比你抗揍。你爸妈就没打过你。你家刚去过,我不想再伤阿姨的心了。”
你那边就是想出也根本出不了。
“明天就干吧。”我下了最后通牒,在岔路口跟他分别。
2
回来得挺早的,开了电视就待在沙发上发呆,电视实在是没什么东西看,就开着听听热闹声音。性灵大概也是心不在焉,明明盯着屏幕却感觉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的一路上性灵都不在状态,跟他说话没个两三遍他都听不清。后来我有些不耐烦了,不愿意理他,他又委屈起来了。
“对不起啊,我真的没听清,我不是故意的,明天什么来着?我可能太紧张了,对不起啊。”抓着我的手,表情还夹杂着不安。
回忆着之前我自己出柜的那次,好像也是这么纠结。
“明天去买榴莲吃。”我又讲了一遍。
其实我自己的手心也有点湿,可我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矛盾的现象,大概是身体还是习惯性地紧张起来了,但是心里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无所谓了。
“好。”性灵应了声,“买什么?明天我去买。对不起,我真的,我可能耳朵有点问题。”
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明明无论如何该紧张的因该就只是我,他什么都干不了,他甚至不能让别人看到。但我也不好那么说。
坐上了沙发,电视的声音也不算小,但断断续续跑进我耳朵的声音,一直是性灵的咳嗽声。他时不时摸下自己的喉咙,可还是止不住很大声地去咳,像是有什么东西呛着了,怎么都下不去。
他这么紧张,搞得我都不忍心去逼他了。
望向他的时候,他就拼命地忍着想不咳出声,却还是克制不住。他可能又觉得我嫌他烦了,想开口说却有点破音,于是清了几下嗓子。将我的脑袋用掌心按过来,挨他肩膀上,轻轻摸了几下。我们两个差不多高,这样子斜靠着明显对颈椎不好,歪得有些难受。我踩上沙发,蹲着看他。他冲我笑笑,又咳了下,有些抱歉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等我说算了?”
“我没有的。”
我也不揭穿他,“那就行。你不想看电视?”
“看呀,陪你看。”
我把遥控器递给他,“你调个台,这个台太无聊了,还三观不正的。”
他拿着遥控器在手里转着说:“我也不知道能看什么。”
“那你调个卡通片看。”
“好。”
当然还是没有在看,就是各自拿着手机在刷着,消磨时间,调整心情。
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就笑了出来:“你这都一个小时前的东西了,好歹更新一下呀?”
他这才动动右手指去向下划了一下,一声提示音后,显示出有三十多条的更新。他嘿了一下,又扯不出笑,低下头去划手机,之间还有点不稳。
恰巧门外有钥匙的声音响起来,性灵手机都想往下掉,我给他往手里再塞了塞,走去门口把门打开了。
“你们一起回来的?”
“在楼下刚好见到。”
“巧了。吃饭吧。我想和你们说点事。”
我把性灵扯到了厨房,拉开张凳子把他按上去,碗筷也拿了四份摆好、盛饭。给自己也拉开张凳子坐下,等他们上桌。
父亲先出来了,我掐紧了自己的筷子,努力不去躲避他的视线。他有点慌,但还是坐了下来,看着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想说什么,要摆成这个样子?”
“等妈妈出来先吧。”
“现在已经没有装的必要了吧?我一直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就已经知道了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露陷了,你们不打算告诉我?”
“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没必要了,昨天去性灵家的时候,阿姨说漏了嘴。你们明明知道我现在有幻觉,现在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性灵一早就放下了筷子,伸手轻轻地拽着我的衣角,想让我停下来。我一挥手甩开他的手,他不敢动了,坐得直直地看着对面。
“不管你们是不是看不到,总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跟性灵在一起了,不管你们能不能接受。”
“现在也不是去不去治疗院的问题了,你们实在是接受不了,也只能送我去精神病院了。”
“虽然其实这两个院的结局都差不多。”
“我这样说也不是想要怎样,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再继续瞒着我猜这猜那的了。”
“反正真的我已经失去了再也得不到了,就算这只是假象我也不想失去了。”
性灵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的表情快要崩溃了,这是不能接受我还是没变还是个同,还是我坦诚了有幻觉的真相让他们无法接受?
“你什么时候开始!?”
“出事后不是治疗了六天就先让我继续回校吗,就是那天开始,我在车站见到的性灵。”
“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天?一直在治疗都没有用?”
“没有,说实话,挺庆幸的。药我都有好好吃,医生看着我,逃不掉。”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受不了性灵的离开吧?他在我面前离开的样子太令我难受了。可能心理产生了什么抚慰的机制吧,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