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让我去见那个医生,而只是又带了包同样包装的纸包药袋回来。打开后我惊异地发现里面夹着张叠了两下的纸,白得透心。我打击着自己说,这不可能是性灵偷偷夹带给我的,就是周末没见到,他什么都不可能发现。可还是暗暗地期待着,如果他说让我从窗台上拿了买好的机票我们一起跑路,我绝对立马行动。啊,不对,我家十几楼的,他要真能飞上来把机票丢在窗台还不如直接给我。那么,如果是藏在大门外的地垫下面呢?啊不对,我家门口根本就没有地垫。好吧,就算他写张纸条鼓励我好好治疗早日解放,我也不会怪他。算了吧,他根本就还不知道我对他的不轨之心。
真的,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还能是什么啊!你是不是疯了啊!明显就是跟上次一样的处方用量啊!
一日三次,一次三颗。
不过倒是特别的小颗,比小尾指的指甲盖还小,应该就是差不多一半大的样子。我特意把一颗放到指甲盖上比对了一下,确实是差不多一半大的样子。
行了,现在我面临着一个问题。
我碰药之前,好像,刚刚,用手涂了一膝盖的活络油。对着那颗应该也滚了一整圈活络油的药我有点懵圈。这颗吃下去,喉咙可能会着火,接着我可能会疯了一样冲去外面找凉水喝。而这种行为可能会导致不清楚原委的他们对我绝望,从而崩溃地将我扭送去治疗院。
打了个冷战。
看看那药袋着实挺大的,里面的药至少我是数不清楚的。我找了张纸巾给垫着,全部倒出来,一颗一颗地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后,放弃了,又全给倒了回去。至少也有百来颗的,想来他们也是拿多了备用,应该都没有强迫症,应该不会因为少了一颗药就觉得我逃避治疗而绝望地把我送进治疗院吧。
好的,丢掉,洗个手,回来再吃。
唔,少吃不行,多吃点吧,多吃点没准就能更快地转换心情勒。我真是机智。
我是挺怕吃药片的,特别是一堆药片地吞。不是怕苦,就是总是不会吞,咽着咽着就呛在喉咙里的感觉也没少受。那我是一颗一颗来还是六颗六颗来呢?
行吧,六颗大概呛了一颗的样子,算是个不错的进步。
三天吃了十多天的药量,看着剩下一小半的药,突然有点明了。
大概是吃药吃坏脑子了吧。
床上枕头被子在包装下显得凹凸不平,跟以前的样子大不相同。
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几天来总是觉得心里堵塞,意绪难以自抚。也没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不过就是有,砸了呈一时之快,后面要对他们进行安抚怕是不易。
扒开了枕套一撮一撮地扒着枕头的棉,扒得满床都是。尽兴了,又一缕一缕地揉搓在一起,看着团不起来,直接往枕套里塞。只是团得特别不平均,睡起来头底下一坑一洼深深浅浅的并不好受。于是扯了被子来垫头,当然了,被子后来也免不了被我凌虐。
感觉平静下来,有点闲。反正也没机会递出手了,便去开那本新书包装。小心翼翼挠不开个口子,不能自已地就戳起了剪刀肆意乱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别说封面,内页都上了不少的划痕。连着十几页的也不知道怎么能使得上这么大的穿透力,一个窟窿捅穿了。可惜了好好的一本书,虽然我并不喜欢看这些,但看起来性灵对它兴趣挺大。
去书店淘了本繁体竖排版的,居然还有透明包装封着,故意做得像本老书,却有点莫名的违和感。本想着他今年生日就拿这个当礼物替了。算了。
性灵其实大概也没那么钟爱这类古籍之类的东西,但总是比我看得多。明明这种类属我专业的书,他却比我看得更带劲,也是有点无语。那次他闲着来蹭我的课听,恰巧正讲着这篇,他大概是为了那句话对书起的兴趣吧。
当然我会买这本给他也是因为这句话,但他的兴趣和我的兴趣发源点大概不同。
“唯人参之,性灵所钟。”
名字的巧合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我并没有去问过我和性灵名字的来源,没准真的就是从这里定的呢?
性灵大概就是觉得我们俩名字在同一句里,新奇得很。
我没去查这句话的意思,我只想这样子解读。
“唯人参与到生活里,是性灵所钟爱的。”
我也不想吐槽自己的文学功底,毕竟真的就没有多厚实根基。但说不文艺也不太搭,毕竟还是挺喜欢那些懂不了意思,念起来带韵的诗句。不过完全接受不了现代诗,就是理解不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动情的地方。
翻到那页,有些残破,找到这句,默默地念着,心里却犯着堵。
是不是应该反过来,反过来该顺心顺意得多。
“性灵参之,唯人所钟。”
想着就崩开了笔盖在上面改了起来。
再回神时,整页都是划得黑漆漆的印子,墨囊里的水少得肉眼明显可以察觉。
找不到那句了。
那这书还有什么意义。
丢了吧。
不行,还是藏严实些,放进书架,这样不显端倪。
这么好几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引起了我的注意。从前的我并不是那么差的管理者,情绪收放自如,不偏激,不持久。
应该是药,大概我这样子的药量下去,并没有提升治疗效果,而是产生别的反应了。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心理疾病,还是精神疾病?
从窗户想要看到地面,并不难,但是要把脸往防盗网上凑个结实才能成功。这个时节天黑得不早,但现在已经乌茫茫一片的,稀稀疏疏的叶子也都是昏沉的颜色。并不能生出什么愉悦的心情。
坐上饭桌,筷子敲碗被制止了,我抬着头看他们。
“明天我想去下性灵那。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去他那,顺便这次把钥匙也还给他。”
“药你有好好吃吗?”
“嗯。”
他们盯着我看着,对视了一会儿我还是先低下视线,夹了一筷子生菜。我看父亲眼眶有些泛红,显现出来得会不会太迅速。他好像哽了一下,回握了下母亲抚慰他的手。
“我们并没有对你有什么厚望之类的想法,也只是想你按着自己的心意快乐地生活而已。没有逼你学什么,也没把你的成绩好坏抓得死死的。你也一直做得很好,中高考都是靠的自己,不用谁去督促。”
我又抬起头去看了他们一下。红了的鼻尖,配上同款的眼眶,也许没有那么好看。
“可是就是只有这个心意你选择不了,整个社会都不允许你选择。你知道现在的形势,至少这个时代不会让你这样存在。我们就是想认同你,也真的没有实力去与整个社会对抗。别无选择,只能改变你。”
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想出这番话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总是要去顺应社会的,没办法要求社会顺应你。”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尝试得到认同而已。
“你既然想还钥匙,那就去吧。”
得到这个回答就可以了。
“就从这开始,我相信你有在好转,嗯,改变。”
大概吧,只是不知道转变成什么样。
“药物治疗总是有效的。”
如果适量的话,也许。
“去吧,明天就还了它。”
好。
我点点头,诚恳地说:“我不会害他。”
2
其实这钥匙也没怎么用过,除非没人,我连自家的门都懒得开。敲门是个很好的锻炼手力、音乐节奏感的活动。虽然我还没有成功谱出来过,但我的自创名曲都来源于此。我的肱二头肌也在此壮大,为此,左右手的轮换是必要的。
从四条钥匙里轻易地勾出来那个正解,扭动时轻微的铁块撞击声入耳。似乎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以后大概再也听不见了。家门、宿舍门的锁孔并不适合发出这种沉重的声音。
我觉得,若是小说里,性灵应当窝在沙发里,看着什么我没看过的幼稚卡通。当我走近,我就会发现他歪着头斜靠在那里,舒缓的不同于平时的表情,会让我忍不住贴上去,犯下个大错。
并没有听到电视的声响,经过的地方不管怎么望,都是一片的整洁。他跟我都有着某种程度的洁癖,但不同于我,他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有超高的整洁要求。我嘛,乱得跟个狗窝似的也是舒坦,但碰什么东西之前或是之后,总是忍不住洗手的冲动。这样说来我们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倒是想强扭个互补的关系,不过确实是有点牵强。
房间门没有关,床边拖鞋一双,整整齐齐与床脚成九十度直角摆放,躺着的人却不是那么的规整。被子被搓成了拉肠,却还是能盖住易受冷的要害,也就是肚子那一块,给保温保温。枕头边手机绿色的呼吸灯一明一灭,微斜着手,手型还维持着。刷了指纹解了手机,我的微信界面开着,一行的草稿写着:哪去了?再上面的已发送是:去不去找吃的?
大概笑了,我说我。
掏出手机解锁,果然呼吸灯也闪着,就是那条信息。点开了,呼吸灯就沉寂了。对比起性灵,我果然没什么朋友。大概明白了他总向我抱怨呼吸灯老是灭不掉的苦衷,我就没有这样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