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穿透吉普的窗玻璃,一枪爆头。
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
因为白天要放马、要巡逻,时不时还要帮战友们干其他事,他去靶场练习射击的时候往往已是夜幕降临。
各种射击中,他最擅长的就是夜间微光狙击!
那一个个黑夜里,加米尔在靶场上来回奔跑,将大量LED灯泡挂在目标靶上。
起初,他连200米处的目标都打不掉,因为灯光发散非常厉害,也因为夜间长时间盯着发光物看对眼睛的消耗极大。
但尹天跟他说,大多数实战都在夜晚进行,如果能掌握微光狙击,他离特种兵就近了一步。
就为这句话,他将自己往死里练,每次从靶场回来,眼睛都止不住地流泪,加米尔生怕他有一天会瞎掉,缠着他滴眼药水。
日复一日,他已经能用狙击步枪轻而易举地完成800米微光精度射击。
再次扣向扳机,子弹射向吉普的右后轮,车身向左翻滚而去,他看准时机,一枪射向驾驶员的头颅。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正想继续追击另一辆吉普,却发现狙击步枪里子弹不够了。
每次接送军马时,他与力克都会带上自动步枪与狙击步枪,但因为瓦汗边防站通往喀巴尔反恐大营的路上从来没出过事,所以带枪其实只是一种例行举动。
换言之,枪带着,子弹却不一定充足。
意识到子弹几乎耗尽时,一种巨大的恐惧顿时拔地而起。
秦徐喘着粗气,踩在油门上的脚也松了下来。
一个没有子弹的枪手,与书生没有分别!
他脑子高速转动,本想下车去吉普里取弹药,但时间来不及,另一辆吉普正开足马力向前飞奔,一旦他因为取弹药而耽误时间,吉普就可能彻底离开他的追击范围。而前方20多公里处有一座牧民的村落,如果不能赶在吉普闯入村落之前完成狙杀,整个村子的牧民都没有活路。
秦徐用力抓着头发,突然眼角一张,一个疯狂的念头窜入脑中。
他捂着胸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可短短几秒间,这冲动已经根深蒂固!
他眼眶通红,鼻腔也微微发酸。一脚踩向油门时,他听见自己轻轻喊了喊韩孟的名字。
“对不起,韩孟。”
为了阻止恐怖分子,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驾驶军卡撞击吉普。
吉普里有从边防站抢出的炸药,一旦撞击发生,双方都会被爆炸吞噬。
他已经没有时间思索太多,刚才与后一辆吉普的枪战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此时他只能全速追击,试图与抢走弹药的恐怖分子同归于尽。
寒风穿过破碎的车窗,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紧咬着后槽牙,不顾一切地向前奔驰。
他什么都不敢想。
不敢想家人、朋友、战友,更不敢想韩孟,他害怕自己会胆怯,害怕自己会中途踩刹车。
可是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说:枪械库遭袭又不是你的错,春节放松警惕是领导的责任,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牺牲自己?
他疯狂地摇头,但那声音还在继续:秦徐,你停下来,你搞清楚,你本来就不该属于瓦汗边防站!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干掉一辆吉普已经很了不起了,没人会指责你放过了另一辆,就算被抢走的子弹真会打在普通百姓身上,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救了一半的人,赶快停下!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剧烈颤抖,整个身子也如同筛糠一样,但是踩着油门的脚却没有一丝放松。
因为他知道,一旦放松,一切都完了。
那个声音又说:秦徐,你逞什么英雄?
他却自语道:“不是逞英雄,是做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
终于,吉普出现在视野中,此时离村庄已经不足5公里,秦徐只觉血液已经燃了起来,耳边的风声如同战歌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怒视着吉普——那是即将吞噬他的死神,但身上的军装却给了他绝不回头的力量。
他没有听见,此时空中已经传来了武装直升机的旋翼声响。
就在他离吉普还有500米时,一枚红箭反坦克导弹破空而出,直刺飞奔着的吉普。
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军卡上的所有玻璃,秦徐还未来得及踩刹车,军卡就向右侧翻。他牢牢地护住头部,哑然地看着前方滔天的火光,耳鸣取代了世界上的一切声响,头痛得几乎炸裂,紧绷了几十分钟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恐惧这才取代疯狂的勇气,呼啸着浸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眼角滑下一滴眼泪,从驾驶舱里爬出来时,腿脚软得无法站立。
他在砂石地上爬了很远,哆嗦着坐在路边,害怕与紧张化作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往下落。
他忙不迭地抹泪,心里骂着:哭什么?这都能吓哭?你他妈胆小鬼吗?
喀巴尔反恐大营的特种兵已经赶到,从直升机上滑降下来的军人快速向他冲来,他拼命擦眼泪,抬头一看,赶到的竟然是尹天与宁城。
尹天一把将他按进怀里,一遍一遍拍着他的背,低声道:“徐崽,没事了,没事了。”
第75章
秦徐下巴与眼角贴着纱布,坐在病床上与韩孟视频。韩孟让他把自己全身拍了个遍,又向尹天确认过他除开多处擦伤外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挂断电话前啰嗦道:“好好养伤,伤口别碰水,三餐吃好点儿,不准挑食,听医生的话,睡前少喝水,尽量别半夜上厕所……”
“知道了。”秦徐语气不耐烦,神情却一丁点儿嫌弃的意思都没有,“挂了啊,你专心拍戏,别跑过来,我没事。”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瓦汗边防站遭恐怖分子袭击一事并未对外公开,但军队内部怎么也有一些消息。韩孟当晚刚一回到帕兴,就从战士们口中得知此事,心下骇然,急忙给秦徐打电话,秦徐手机时通时不通,但就算是信号最好的一次,韩孟也没有听到他接起说一声“干嘛”。
韩孟不停告诉自己镇定,想起两人中午分开时,秦徐说会在喀巴尔反恐大营过一夜,等到天亮再回去,又立即通过帕兴的军官联络喀巴尔大营,得到的消息竟然是“瓦汗的军马饲养员下午就已经驾车返回边防站”。
韩孟几乎被打懵,浑身冷汗直下,而坏消息接踵而至,又说一名饲养员独自驾车追击恐怖分子,反恐队员已经全速赶去,但前方情况不得而知。
韩孟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地握着手机,全身发抖,几分钟后醒豁过来,拿上车钥匙就要走。柯扬在门外拼命拦住他,吼道:“你去干什么?添乱吗?秦哥是军人,你去凑什么热闹?”
谢泉也道:“再等等消息吧,一线反恐部队的战士都出动了,秦徐如果能被救回来,相信不久后咱们就能得到消息。喀巴尔离瓦汗多少公里,咱们这儿过去多少公里?你刚跑了一个来回,不会不知道吧?而且他们过去是开的直升机,你开辆吉普能和人家拼速度?”
韩孟根本听不进去,所幸正在此时,喀巴尔那边来了电话,说队员们已经找到驾车追击的饲养员,姓秦,身上只有擦伤,但情绪不稳定,已经被紧急送往喀什的医院。
秦徐确实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经过简单的消毒包扎后,其实连住院的必要都没有,但一并送往喀什部队医院的还有多名在爆炸中受伤的边防战士,秦徐与他们一并被安排住院,平白占了一个床位。
尹天因为即将离开喀巴尔回归猎鹰,已经没有什么任务,将秦徐和其他伤员护送到喀什后,就留下来照看秦徐。秦徐一直没敢问边防站的伤亡,与韩孟通完话后心情平静不少,这才忐忑地问起大家的情况。
尹天叹了口气,“牺牲7人,重伤6人,其余战士都不同程度地受伤。和你一起赶回去的哈萨克战士已经找到了,马一匹都没有丢,不过马厩里的马都没有了——小部分被炸死烧死,大部分在爆炸发生前就跑了。”
秦徐心头一痛,“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差不多了吧,轻伤的战士已经交待了当时的情况。徐崽,我这么说你可能难以接受,但……”尹天顿了顿,神色凝重道:“这次事件的发生,基本上是因为你们边防站自己的松懈。”
秦徐眉头一锁,眸光添上几分寒意。
“春节的确是个特殊的节日,战士们闹一闹无可厚非。但南疆也是个特殊的地方,恐怖分子无时不刻不巴着你们松懈。”尹天道,“所以大营这边越是到了春节,越是不敢放松。你们倒好,居然和家属一起搞联欢。前几天你那姓韩的朋友过来找过我,当时我还以为只有他一人去瓦汗看你,没想到你们指导员还接了好几个新兵的父母过去。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事发生时,家属们都已经离开。”
秦徐很想为指导员说句话,但根本找不到语言反驳尹天。
尹天又道:“徐崽,你和哈萨克战士这回都算是立了功,尤其是你。瓦汗边防站的普通战士也不会被追责,但你们的几位领导肯定会被问责。具体怎么处分,我现在不好估计。对了,你出院之后直接去大营,不用再回边防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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