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总最招架不住这种货真价实的乖,暗暗对这个叫谢观的小明星留了心,觉得这孩子长相周正,性格又好,只要有人给他个合适的机会,一飞冲天不成问题。
她这边正思索着,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动静。聂总转头一看,王哲带来的两个女艺人一左一右坐在张总旁边,那老男人摆在桌面以上的部分人模狗样,桌面之下,粗短五指却已经顺着其中一个女艺人的短裙下摆滑了进去,那个女孩子涨红了脸,又不敢出声,只能小幅度扭动试图挣脱。
聂总微微蹙眉,但很快收敛神色转过头来。
张总爱玩小明星,是出了名的好色,而且他经手的项目赶不上他睡女明星的速度,经常睡完不认账,是以在潜规则遍地的娱乐圈里也声名狼藉。这事经纪人肯定知道,看样子没告诉过艺人。
谢观随着聂总的视线望过去,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只是被张总搂住的刘潇背对着他,他分不清那轻微挣扎到底是不情愿还是玩情趣,不好贸然开口。
尹丽莎见刘潇眼里漫上一层水雾,怕得要命,实在看不过去,于是给张总斟满了酒,要敬他一杯,借机分散一下他在刘潇身上的注意力。
谁知那老王八蛋醉醺醺地说:“敬酒、不是这么个敬法!你过来……我教教你。”
尹丽莎心中暗骂,但面上还得赔笑:“您说是怎么来呢?”
张总喝得满面红光,举杯灌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觑着尹丽莎,忽然伸手搂住她脖子,沉重身躯压了上去,竟要强来个嘴对嘴的皮杯。
席上人都看着他们,轰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桌下突然传来“咣”一声闷响。
尹丽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身上的张总。老男人晃了一下,没坐稳,一头栽进了桌子底下。
马上有人冲过来扶他,场面霎时乱成一锅粥,不知是谁在混乱中说:“上这儿来陪酒卖笑,还装什么贞洁烈妇,立牌坊给谁看呢。”
尹丽莎原本站在离桌子稍远的地方,听见这话,身子竟打了个晃,靠住了身后的墙才勉强站稳。
那边被人簇拥着扶起来的张总没受什么伤,只是落了面子,脸上十分挂不住。他神色阴沉推开旁人的搀扶,径直走到尹丽莎面前,扯着她的头发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啐了一口:“小婊子!”
尹丽莎被他抓着头发跌跌撞撞拖向门口,在酒柜旁边绊了一跤。张总余怒未消,按着她脑袋就要往酒柜边角上撞。
周围站了一圈衣冠楚楚的男人,竟无一人去拦。
这一下到底是没撞上去。
谢观伸手挡住了柜角,将尹丽莎的额头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按住了张总的手臂。
“张总,”他平稳地说,“刚才是她不懂事,冒犯了您,您也给过教训了。这一下真撞实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一直装死的王哲终于出声:“谢观,这没你事,闪开!”
张总盯着他的脸,又看了看他按住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嗬,挺有种。这贱人是你姘头?上我这来逞英雄来了——”
“是我同事,”谢观还是很谦和的口吻,“我让她给您赔不是,但她一个女孩子,受不得打,还请您高抬贵手。”
张总的后半句话伴着拳头带起的劲风:“——你他妈算老几!”
事实证明,这种饱食终日、被泡成酒糟的老男人,谢观一只手能打五个。
他侧头避开张总挥来的拳头,顺手将尹丽莎轻轻推开,往后右错开一步,张总猛地往前一扑,却扑了个空。
众人目瞪口呆地围观着这场闹剧。谢观的拳脚功夫杀伤力不大,动作片里要求的是速度快和身法好看。他在门口灵活地左躲右闪,身形快得几近飘忽,张总接连挥出几拳,连他衣角都碰不到。老王八蛋疯起来跟狂犬病一样,步步紧逼,谢观一直后退,直到脊背贴上冰凉的门板。眼见无路可退,耳边突然传来服务生的敲门声。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张总怒气冲冲地举着拳头砸下来,谢观眼睛一转,背在身后的手拧动门把手,霍然转身拉开了包厢房门。
张总眼睁睁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服务生惊愕地瞪大双眼,他原以为跑不了的谢观站到了他够不着的门后,然而去势难消,这一拳带着他的全身之力,气势汹涌地正中服务生面门——
咣当。
第4章 相见
飞出去的托盘撞上木质楼梯扶手,碎开一地酒香。
服务生被一拳打得向后仰倒,手忙脚乱之中,他在“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信念的指引下,一把抓住了张总的裤腰带。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张总满脸横肉定格在了“惊愕”的瞬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惊呼,双手像狗刨一样在空中胡乱划动,随即直挺挺地栽出了包厢。在倒下的片刻功夫里,他还不依不饶地与服务生搏斗,两人歪着摔倒在大堂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且由于惯性,还相拥着滚了数圈,最后一头撞在台阶上。
正在下楼的男人被“人造路障”挡住去路,只得停下脚步。
大堂里鸦雀无声,静的落针可闻。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三秒,包厢里的人率先反应过来,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扶起摔蒙了的张总,拍土的拍土,问候的问候:“张总没事吧?摔着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
站在楼梯上的霍明钧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这场闹剧,视线微微一动,落在了包厢里最后走出来的年轻人的身上。
他的脸大半隐在昏暗的阴影下,看不清美丑,身姿却挺拔得像一棵树,窄肩细腰,步伐轻而稳。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衣袖,在人群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恭谦有礼地垂首,关切道:“您没事吧?”
狼狈不堪的张总看见他这副模样,差点气成脑溢血,怒吼一声,挣开旁人的搀扶就要冲上去揍他。
谢观状似无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还来?”
张总的脚步迟疑地停顿了。
这时,一直在旁不吭声的王哲突然冲上前抓住谢观,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谢观全副心神都在张总身上,没防着偷袭,冷不防被王哲钳住手臂,头向后一仰,也只堪堪避过半个巴掌。指尖擦着他的脸抽过去,登时肿起一道鞭痕似的红印。张总见势,立刻抖起威风,一拳捣上了谢观的肚子。
巨大的疼痛从没有骨骼保护的地方骤然炸开,只这么一下,谢观的腰就弯了下去。张总犹嫌不解气,还想再补一脚。谢观捂着胃勉强躲开,下意识地往靠近出口的地方挪,从灯光昏暗包厢门口走进了明亮的大堂。
那张脸纤毫毕现地落进霍明钧的目光里。
一瞬间,莫可名状的巨大惊愕攫住了他的心脏。霍明钧死死的盯着谢观,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在令世界静寂的窒息中,他的耳边却幻觉般地听见了滂沱的雨声。
陈年旧伤如有所感,他怔愣片刻,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陪着他的表弟霍至宽吓了一大跳,忙过来扶他:“哥,怎么了这是?呛着了?要不要紧?”
霍至宽在一众兄弟里跟他算是比较亲近的,然而也只敢虚虚地扶着他的胳膊,不敢再亲近一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两个保镖,训练有素地挤开霍至宽,递上温水和手帕。霍明钧咳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理智也跟着回笼,注意到因为他刚才闹出的动静,楼下打群架的已经停了手,正盯着他这边看。
霍明钧搭着霍至宽的手站直,径自朝谢观走去。
谢观疼出了一头冷汗,胃里的疼痛让他连保持站立姿势都很困难,然而感官到底还是灵敏。霍明钧离他还有几步远,身上那股冷峻气势先碾压过来。他都不用抬头看,腿肚子就开始自发转筋。本能快过理智,谢观当即就向楼梯口退了两步。
霍明钧见他居然要跑,低喝道:“站住!”
他刚止住咳,嗓音沙哑,这一声低斥越发显得肃杀。谢观果然乖乖站住不动了。
张总一行人面面相觑,作壁上观的聂总却吃了一惊,悄悄拉住牵线的制片人问:“那是不是……霍先生?”
制片人一头雾水地问:“什么霍先生?”问完自己也反应过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怎么……真是他!他怎么会认识那小子?!”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霍明钧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伸手钳住谢观的下颚,把他的脸扳正了对准自己,低声质问:“跑什么?你认识我?”
他手劲非常大,谢观只觉得自己下颔骨下一刻就会在他手里碎成好几块。他认出了对方是上个月在翠屏山下偶遇的男人,但出于求生本能,他摇了摇头,含混道:“不……认识。”
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脸与脸之间只有十几厘米,足以让霍明钧在高度相似之外,看到一些微妙的细节差别。
他放松了钳制的力度:“你叫什么?”
谢观心念急转如电,完全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看见自己的,又想干什么。他在余光里瞥见围观的众人,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靠说瞎话蒙混过关。这么多知情人,随便拉一个问问就能套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