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你懂吗?我爹送我去作文补习班的时候都没这么绝望。”祝星辰道,腔调已经软到不行。
虽然这两人有那么几十秒钟不在同一频道上,但最后还是奇迹般地转了回来。何羡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肚皮,祝星辰怕痒,折腾了几分钟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不肯撒手。何羡无奈道:“哥,先不说我还要回去上课,这楼梯口装了监控的知道吗?”
“知道。校领导还能抓老师谈情说爱不成?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那老秃头我一拳能打趴下十个。”祝星辰又问:“为什么不回家?”
何羡垂了垂眼皮,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我如果……不想说呢?”
祝星辰:“那就不说了。”
“阿?”何羡像个反应迟钝的齿轮,这会才恍惚过来——这人刚刚抱我了,还贼紧。谈情说爱……谈情说爱!草:“你刚刚说……说什么了?”
祝星辰眯着眼笑:“咋的了?这结巴怎么还带传染了?我刚刚说啥了?”
“谈……”
祝星辰迅速接了上去:“谈恋爱,可以吗?”他原本想说点情话,可是“我喜欢你”说出来太轻,“我爱你”说出来又太沉重,所以祝星辰一介语文已经还给体育老师的“白丁”,这回只能蹦出四个字。
何羡愣住了:“和谁?”
“和你。”
何羡突然感觉自己二十多年都没红过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晕晕乎乎地在原地走了几圈:“我要去……”上课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祝星辰柔软的嘴唇给堵了回去。
祝星辰并没深入,而是十足温柔地贴在他嘴上,何羡没什么征兆地瞪大了双眼,祝星辰的气味无比贴近地萦绕在他的鼻尖,鼓噪的胸膛好像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
“没逗你,我是认真的。”祝星辰又补充了一句。
“阿?”何羡快听不见他的声音了,随口嗯嗯几声就落荒而逃。
祝星辰看着他红透的耳根,舔了舔嘴唇,品尝了一番这令人意犹未尽的甜味。他也会惊慌失措?祝星辰硬是从其中吧咂出了一股可爱的味道,然后紧随其后跟了回去。
祝星辰感觉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何羡回到了讲台上,哄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收拾了一下搁在讲台上的书:“吵什么?”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班主任常说的一句话,顿时有模有样地将历史重演了一遍:“整栋楼都是你们的声音,很闲是吧,全班把《离骚》给我抄十遍。”
台下顿时狼烟四起,大半班都处于鬼哭狼嚎之中。
下边一个男同学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何老师,你不说说好的决不会让学生罚抄吗?”
是了,自我介绍的时候何羡说:“放心,我作业不多,更不会有罚抄这种耗笔芯,又没有用的这种不良习惯。”何羡面无表情道:“这不是罚抄。”
“这叫默写若干遍。”
铃声刚好响了起来,何羡提起背包:“同学们,下课。”
“老师,什么时候交阿?”语文课代表问道。
何羡:“我走的时候吧。”下午没有他的课,他甩下这句闪烁其辞的话后,就径直向教师宿舍楼走去。祝星辰在后边紧紧跟着,和何羡只差了一半的距离,始终这么跟着。
何羡面无表情地想:我是白痴吗?干嘛跑那么快?
“上去坐坐?”何羡礼貌性地问了一句,祝星辰本来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立马点了点头。
一直到何羡的教师公寓里,祝星辰还觉着浑身轻飘飘的。前一世同祝星辰待了几十年,连他的嘴都没碰过,毕竟人神殊途,祝星辰那是满脑子的道德节操。可现在没了,这层隔阂一捅破,距离感也一哄而散。
“你一个人住?”
何羡在厨房里倒水,然后往祝星辰面前推了推:“不是,还有个历史老师,去上课了吧。”
祝星辰的头绪到现在显然都还是一团乱的,他没头没脑地平铺直述地将自己与他合租的事讲了一遍。何羡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声不吭地耐心听着。
“万云泓的事情你应该比较清楚,你当时被卷进那些女尸制造的幻境之中了。”祝星辰喝了口水,何羡回来之后向他透漏了自己看到的所谓“真相”:“但事实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是有人在引导你去相信这一荒缪的假说。”
事实上小鬼就是万云泓养的,女人也是他杀的。吃婴孩这种令人发指的事也是他做出来的。甚至连他的老婆孩子,都是他亲手解决的,并非什么小鬼反噬。那些幻象的确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唯一不同的是,祝星辰知道这些事是有人引导他干的。万云泓就是个房地产商暴发户,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根本没他瞎扯的什么事业开头不顺。看着挺正常一人,祝星辰几年前还见过他,万云泓根本不是会为了什么事业成功而剑走偏锋的人。
他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土豪,有钱但没什么文化,会写的就自己名字。有了钱之后就想着成家生一堆孩子了,不像有什么变态的智商。
“再者说他家的东西虽然邪,但没什么置人于死地的威胁。我这一路调查下来顺风顺水的,还有人在万云泓家刻意丢了八音盒和洋娃娃,实在有怕我智商不够高调查不下去了的嫌疑。”祝星辰娓娓道来。
何羡:“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之前没想过这么深,从那个失落乐园回来就对祝星辰有些猜疑——为什么日记是祝星辰的手笔?为什么日记里的那只木偶也叫祝星辰?还有为什么……
“我……暂时还不知道。”祝星辰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可以说一下你之前是怎么回事吗?”
所以这是个莫名其妙的辩白会?
何羡对于这个压在心里的秘密有着沉重的郁结,可他就是没法拒绝眼前这个人,更何况在刚刚他给自己表了白的情况下:“我……从我奶奶死的时候开始说吧?”
何羡从小和他奶奶相依为命,要承认这个事实并不容易,祝星辰轻轻“嗯”了一句:“你说。”
是了,何羡当时还在殚精竭力地为生活奔波,好几个月都没回家了,只有每月的工资,会及时转到他奶奶卡上,然后他爸会取出来,不知道是乖乖还债,还是又去赌。何羡不在乎,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给家里寄钱,用忙碌来填充自己以外,生活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接着有一天早上,他突然收到来自那个赌鬼父亲的一条短信“奶奶病重,你快回来,记得带钱。”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带着自己的卡跑了回去。
“钱呢?”何羡的父亲何文军开门的第一句话。
何羡:“奶奶呢?”
“在里屋。”
何羡冲了进去,结果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奶奶。对上奶奶混浊眼睛的那一刻,何羡的四肢都是僵的。上次不还好好的,还拉他去逛菜市场的。怎么就……这样了?
何文军在门槛上抱着手臂道:“草,叫她把钱给我偏不给,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钱还不都是留给我。”
何羡单独给奶奶的钱是让她买药的。他翻了翻床头柜里已经空了的药盒子,惯常冷漠的脸上崩出怒意:“奶奶的药都没了,你怎么没帮她买?”
“她个老不死的,吃什么药?我被讨债的追着打,她半点钱不肯给我,我凭什么帮她买?活该气死她。”何文军不屑地扣了扣耳朵。
第30章 死了还是活着?
奶奶听到这话掀了掀眼皮,被何羡紧握在手里的那只手抽动了几下:“别……别气。”
何羡微微发红的眼睛垂了垂:“我先送您去医院。”
奶奶只是看着他,没说话。何羡是她一手带大的,即使她虚弱地也不大能吐出清晰的分贝,何羡却能一眼看出她的意思——没有用的,都是命,别浪费钱了。
“留着……讨。”奶奶的两眼渐渐有神了起来,何羡不敢承认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奶奶顿了顿,又道:“讨媳妇。”
何羡两眼黯然无光,静静地听见这位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吐出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你好好活……我不在了也要好好活,你爸爸……要好好待你爸爸。”
“死了?”何文君靠近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虚地不敢说话了,不知道是愧疚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为自己这位母亲默哀。
何羡在床边跪了一会儿,人终有一死,生老病死也是常态。可他就是接受不了,老人的突如其来的死亡给了他当头一棒——我该怎么活着?为了什么而活着?赚了钱又要孝敬谁?
有时候,长辈的逝去,正是孩子成长道路上推波助澜的因数。叫他不得不自立,不得不给自己找个必须奋斗必须活着的理由,也教他……生命究竟有多么的渺小。
“奶奶,我会好好活着,但……”何羡对已经过世了的老人说,一开始他被这一事实砸晕了脑袋,现在晃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还好,有恨,那就活着的理由。
何羡猛地起身,竭尽全力往何文军脸上打了一拳,那一刻拳头上传来的麻木与疼痛,居然叫人吃惊地舒缓了心里的弥漫,压抑多年的气闷顿时倾斜而出,他骂道:“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