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羡沉默里几秒钟,并没有握住对方友好的手掌,只回答了一句:“何羡。”
“多多关照我觉得还是不必,尽量不要打扰对方就好。”何羡接着道。
“……”祝星辰尴尬地收回了手,这位室友长的虽然不错,但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话阿。女房东见场面尴尬,立马抱着合同开溜:“你们好好认识认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房东一边穿鞋,一边急匆匆道:“对了我的备用钥匙丢了,祝先生您先借何先生的钥匙去复刻几把吧。”说完就一把带上了门。
得了,现在只剩下祝星辰和何羡两人,气氛对比刚才,简直是平方倍的尴尬。何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屏蔽了不可阐明的气氛,到橱柜里找了袋方便面出来。
几分钟后,何羡端着一碗方便面坐到了一个很小的小方桌上,诱人的香气四溢,“香远益清”地绕进沙发上祝星辰的鼻腔。
他近日在这附近捉了不少游荡的鬼,原本这活也轮不到他,地狱那一黑一白与阴兵自然会管。可近来不知是黑白旷班,还是阴兵躲懒,无数孤魂野鬼被吸引到此处。而此处又不知何时沦为了极阴之所,尚且无知的鬼魂在这里游荡久了,保不齐要进化为怨灵。
而祝大道长作为爱国爱民的好青年,在家里好吃懒做做了大半年,终于被他同样懒到不愿下床的老爸碾去为民除害了。这个小区里的鬼太多了,多到杀不尽,灭不完,更何况他老爸又不许他杀,一只一只地超度。
祝星辰曾为此和他老爸兼师父祝吟风大吵了一架。他把桃木剑丢在地板上:“我再超度超度他们,您不久就可以超度我了!”
“你不是从小就想当大侠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小畜牲,□□的土地养育了你,黄河的水哺育你长大,还有我这个德高望重的师父教育你。”祝吟风说的有些口渴,接过林书辞递过来的温水灌了两口,继续道:“你这样一点也不愿意为人民做贡献,你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着起广大的人民群众吗?”
祝吟风翘着二郎腿,没骨头似的摊在摇椅上,虽然声势惊人,但是这个姿势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祝星辰看了眼旁边正给自家师父削苹果的二爹林书辞,强行压下了弑父的念头:“你自己怎么不去?真是躺着说话不腰疼。”
“你什么意思?祝爸爸的话你都不听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丢在小树林了,让你陪你的倒霉父母去。”祝吟风充分发挥了一个“嘴炮王”的特长:“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你这个……”
祝星辰无视了林书辞在手里摆动的水果刀,没大没小地上去掐了祝吟风的脸颊一下:“你哪里老了?你看看你这皮肤,他妈比老子还要好。”
没想到下一秒林书辞手里的水果刀就飞了过来,从祝星辰掐着他爹的手上插过,倏然扎进白墙里。祝吟风抬腿轻轻踹了祝星辰的肚子一脚:“啧啧啧,活着不好吗?傻儿子。”
还没等祝星辰开口反驳,林书辞就用牙签扎了一块苹果递到祝吟风面前,后者一口咬下,汁水四溢,祝吟风含糊不清地开口:“老头子,这么多年了,你削苹果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林书辞趁机抓了两下祝吟风的脸,然后赞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可爱。”
“神经病,两个变态,辣眼睛。”祝星辰望着眼前明明年岁都过百的两个老妖精,无端端被喂了一大把狗粮,于是露出一副“狗男男就知道丑显摆”的表情,拂尘而去。
祝吟风还在后边苦口婆心地喊道:“我儿,专心抓鬼好好修仙!”
“不修,滚!”
于是祝星辰又听见后边祝吟风小声和林书辞嘀咕:“看看咱俩这儿子,少年老成,二十多岁看着和三十多岁似的,还那么懒散,别修成仙了就老头子模样了,到时候媳妇都找不到了……”
“……”祝星辰从兜里掏出手机照了照,心说:“去他娘的像三十几,老子就是长得成熟稳重好吗?”
好了,回归正题。祝星辰在这附近猎鬼已经近一周了,通常能用几块馒头解决的,他也不会去苛求其他的什么高质量。现在一闻到有香味的食物,才感觉饿得头晕眼花。
祝星辰眨了眨眼,试图掩盖出自己对食物的饥渴。最后还是忍不住踱了过去,圆墨镜往脸上一带,扇子一拂,露出一行鬼都不认识的字体:“人生得意须尽欢”。
何羡微微抬头:“有事?”
“没……”祝星辰在何羡冷淡的目光下,人生第一次长出了一张脸皮。奈何“胃”不由己,空到有一点点痛,于是他又摇了摇扇子:“其实有,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一个道士。”
“然后呢?”何羡漫不经心地问。
“我看施主你印……”
何羡一把打断祝星辰将要开始的长篇大论,在心里断定了这又是个江湖骗子,不耐烦道:“我印堂不发黑,家里也没人得病,八字挺好的,不克我爹不克我爷爷,没犯小人桃花也不烂。我不信道也不信佛,谢谢,您度其他人去吧。”
祝星辰:“……”你为什么这么熟练阿?他嗓子有点痒地干咳了几声:“可以让贫道给您算一卦吗?”
问也是白问的,反正祝星辰一问完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就捻着手指有模有样地开始算,结果何羡一碗方便面喝的连汤都没剩下了,这人还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喂,你怎么回事?”何羡注意到他微皱的眉头,以为这人算个卦都能走火入魔。
祝星辰睁开眼睛,把圆墨镜移到了脑袋上,他给不少的人算过名,虽然技艺不像祝吟风那样一眼就能看穿的精湛,不过只要认真起来,也不至于有屁都算不出来的情况发生。
命格,从前,往后皆是一片空白。祝星辰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可能是对着一块蜡像算命了。他疑惑地看着何羡,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方便透漏一下吗?”
“不方便。”何羡果断拒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没搞清楚自己农历生日和新历生日是如何转换的。还什么生辰 八字。
“能说一下吗?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你这样奇怪的命格。”祝星辰激动到忘记了自己的原意:“我要是弄清楚,说不定就能得个修真界的诺贝尔奖呢。”
何羡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别烦我了,我要去睡午觉。”何羡的待人处事之道,就是除了能赚钱的人虚与委蛇,对其他的人尽量以本真态度来——有些时候说的话,简直平铺直述,巨伤人心。
所以这人二十多年都没有朋友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而何羡居然还享受这种孤独惯了,偶尔冒出几个想和他说说话的,他还不大高兴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幸好祝星辰的脾气已经被他那两个一冷一热的父亲给磨没了。当下也没有生气,等到何羡走进自己屋子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要来讨吃的。
事已至此,祝星辰只好拿出手机点了外卖,他支付宝绑定的是祝吟风的卡,里边给自己的生活费自然是可以用。只是这样一来,祝吟风的手机一准会收到消息,这以为着他们这对父子,祝星辰单反面的冷战,宣告失败。
第3章 哈喽,丽萨
就这样两人谁也不过问谁地处了近一周,何羡不大能记得住人脸,估计和家里这人在大街上遇见都不会想起打招呼。
这天加了个班,何羡工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临到门前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似乎被祝星辰借去复刻了。现下也不知道这货在不在家,这关乎到他要不要花五十块钱叫人来开锁。
他有点不习惯地敲了敲门,里边很快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拖鞋声,慵懒地朝门靠近,随之门被打开,里边的灯光倾斜而出,外卖的香气扑鼻迎面,原本白亮的灯被祝星辰全部换成了暖黄色——因为这人觉着冷白的光实在太阴冷和孤独。
一瞬间何羡的脑子里居然闪过了一个生涩的字眼——家。这个始终和温暖联系在一起的令他失望的名词,让他的心脏触不及防的“咯噔”了一下。
不过,也就只是这“咯噔”一下而已。
“我下午去找师傅刻了好几把,呐这把还你。”祝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他那件灰色道袍,刮干净胡子理清楚头发后,居然能从他脸上品出清秀的意味。
何羡接过钥匙,然后把自己的鞋摆进鞋柜:“你怎么穿成这样?”
能让何羡生起好奇心的事情绝对不多,而能让他在起了好奇心之后,还开口询问的,更是少之又少。祝星辰这一周结结实实体会了什么叫做明明是合租,却感觉隔壁房里还不如住个鬼的感受。他殷勤地回答道:“抓鬼。”
“抓鬼?”
“对,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是个道士。之所以住进这里,乃是因为这个小区阴气太重。”祝星辰说得头头是道:“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准备,可惜要与这里的大魔王杠上,也是胜算渺茫。”
何羡:“……”这人是中二病晚期了吗?
祝星辰走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前,手把木扇轻轻敲了一下那扇门,才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何羡:“我知道你不信,要不要和我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