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辰大场面是司空见惯了的,可惜对何羡此刻的大笑却束手无策,这就好比一个人从懂事后就再没哭过,有一天突然嚎啕大哭,你根本安慰也劝解不行。而何羡大抵也隶属于此类。
“笑屁阿。”祝星辰轻轻推了他肩膀一下,发现他笑起来要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灵气地多,眉目间那挥之不去的阴翳舒展开后,露出了本该属于这个青年的,最单纯而无做作的快乐。
何羡笑了一分多种才停下来,将眼镜摘下来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声大笑有些丢脸,他又将眼镜戴上,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镜,掩去了镜片后面闪烁的视线:“我还是拿伞吧。”说着他将雨衣丢在祝星辰的桌上。
“外边风雨交加,拿伞会淋湿的。”祝星辰向来比较固执,既然认定了何羡穿上“小黄鸭”会很可爱,就不会放弃。
“那就淋湿吧。”何羡实在没法放下自己的心理负担,换上这件童趣十足的雨衣。
祝星辰忙道了一句“不行”,就迅疾地飞奔到阳台,将何羡的小黑伞一把符火烧了。何羡追出去的时候,那伞已只剩骨架,顿时有些心疼,他这种穷鬼,那把伞有一只伞骨已经凹进去了,虽然其貌不扬,但好歹已经陪了他两年多了。
“……赔钱货。”何羡再也找不到比这个词更能用来形容祝星辰的了。
祝星辰发现即使何羡有点生气,也只是淡淡的,连语调都没变化,只是眼神了多了一丝不耐烦而已。他将伞骨往阳台的架子里一塞:“明天再给你买把新的,这下还是把雨衣穿上吧。”
“我还是淋雨吧,反正天气还热着。”何羡本着宁可吃一吨屎,也不为那“小黄鸭”折腰的品质,依然是恪守节操。
“你就穿上嘛。”祝星辰道。
“不要。”何羡拒绝。
这样频发而疲乏的对话一直从十点左右进行到十二点多,祝星辰不厌其烦地疯狂给何羡安利这套雨衣,几乎竭尽全力。
“何羡你在看什么书阿?不如来穿穿这件雨衣吧。”“何羡你要上厕所吗?不如先试试这套雨衣吧。”“这么可爱的雨衣你不穿简直是……没有活过,只要你穿了,你就会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得了。”何羡合上书本,实在一个字都读不下去:“老子去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下眼皮和上眼皮要合在一起惹,我想大概有错字,请原谅我。
第17章 冥界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叨逼,除了就范也只有就范,他将雨衣囫囵裹在身上,连镜子也不愿意照:“你满意了吧。”
祝星辰将帽子给他戴上,帽沿下何羡纤长的睫毛低垂,萎靡不振地摊在眼皮上。祝星辰突然觉得自己火化了八百年的少女心涅槃般重生,诡异地将他萌了个死去活来。
“我的妈呀,太可爱了。”他一脸痴汉笑。
何羡摆了摆手,没什么气力地说道:“你走开,你这个变态。”
祝星辰掐着点同何羡出门的时候,外边的雨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有励志要上演一场洪灾的趋势。他叹了口气,何羡以为他要抱怨雨大,便早他一步开口,即使由他先引发的话头总归僵硬:“是啊,雨下得有点大。”
“……”祝星辰给他拉上晃下去的雨衣帽子:“阿,是啊。其实我是想说,早知道买个配套的雨鞋了,成套穿起来一定更可爱。”
何羡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发现自己用来跑业务那一套的察言观色并不能用在非同常人的祝星辰身上,十试九败。
出租车停下,里边冒出了两个滑稽的人头,两人冒着倾盆大雨与商场已经关闭的大门两相对峙。祝星辰看了看表道:“已经到点了,那门票你带了吗?”
“带了。”何羡才刚刚把票从祝星辰给他的破袋子里找出来,那两张票在碰见空气的一瞬间,就被一股血红色的火焰所吞噬。何羡没有在手里感受到灼烧感,手指反而被这火红的颜色冻到僵硬。
祝星辰赶忙上前将他手上的火焰打掉,落在水洼里,却依然燃了几秒,直至那两张票连灰也不剩下:“是冥火,来自冥界,真正的地狱之血。”他太大意了,居然让何羡带着这两张票,若是晚点拿出来,他好容易画的符,便全部化为一把齑粉。
何羡的手已经紫了,祝星辰将黄符折了好几折,一手捏开了何羡的下巴,另一手两指捏了符,塞到何羡的喉口。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将着纸团吞了下去。
祝星辰松开手,何羡咳了几声,符纸已经落进肚子里了。何羡这才感觉手上的僵硬感有所缓解,手心里浮起的紫色也没来得及蔓延就被止住。
“你说这里的主人为什么要邀请我们?特别是你,还没进去就差点被他一把冥火害死。”祝星辰拍了拍何羡的肩膀,何羡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商场徒然换了一个样,一个城堡似的大门屹立在他们面前。
“可是又必须带着你。”祝星辰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游乐场,当时人流量很大,只是不久后就接连发生了好几场命案,先是有两人在鬼屋里吓死了,若说是小孩或有心脏病的人,倒也不奇怪。但是,当时死的是两个年轻的壮汉,没有病史。”
何羡用手压着挂在雨衣内的布袋,追问道:“然后呢?”
“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比如有人在摩天轮上边消失了——就是原本人进去还是好好的,摩天轮停止的时候里边就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当时没有监控,设施也不够完善。这些案件也就不了了之。”祝星辰从万云泓那找到的木偶盒里,不知道旋转了那个机关,“咔嗒”一声滚出一把钥匙。
“后来这样莫名死亡和消失的人多了,渐渐的也没人敢来这了。也不知道这游乐场怎么硬撑着没倒闭,但不久后被人一把火烧了。”祝星辰拿着钥匙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道:“现在这上边建了商场。”
“那人一口气将整个游乐场都烧干净了?这里这么大,总会有人发现的吧。”何羡跟着他问,只见祝星辰将钥匙往门里一插,门旁一个半边身子都被烧焦的小丑木偶向下一躬,机械似地开口:“欢迎光临。”
混合着大门“吱呀”打开的声响,成了并不真切的怪诞。
何羡这回是实打实被吓可一跳,一开始他只顾跟着祝星辰,没注意到自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怪异的木偶。祝星辰再一次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吓到了?”
何羡摇了摇头,并不想丢这把脸。
“我一开始也疑惑,但看到那两张票被冥火点燃。冥界的东西只有用冥火才烧得干净。而不是冥界的东西若遭到侵蚀,像这么大的游乐场,不出半个小时就可以烧得一干二净,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两人一同走进去,身后的门立刻就消失不见,成了一堵厚实的红墙,祝星辰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走:“那两张票大抵也只是一个‘引子’。”
“什么引子?”
“引出通往冥界的通道,被冥火所燃尽的人世物件,会永远困囿于幽冥之中,不老不灭也不入轮回,虽然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却比十八层地狱要折磨的多——那地方至少还有个盼头,还有刑满释放的那天。”祝星辰一连说了一大串话,口干舌燥地颜了口口水。
大雨滂沱中游乐场像迷宫一样转动,一绿一黄一只青蛙一只鸭子正在缓慢地前行,反而冲淡了这诡异的气氛,继而染上了一种与之格格不入的滑稽。只是不知道这身在其中的两人如果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落入瓮中,是否会打破他们间这种丝毫没有紧迫的从容淡定。
窗帘被轻轻放下,木偶的头部徒然失去支撑力,“咔嗒”一声歪倒下来。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一段笑声,仔细听起来却像是呜咽:“还给你……都还给你。”
这时候祝星辰与何羡眼前突然被灯火点燃,一个足够豪华的旋转木马开始启动,诡异的八音盒曲调又开始响起,何羡总觉着这音乐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掌在他身后推搡,然后他就以一个虚浮的姿势循着音乐而去,这种本能的反应是大脑并不能控制住的。
“何羡!”他听见稳重的男音在耳畔响起,接着一股泉水般清凉的东西被塞入他的嘴里,直到叶子清凉而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口腔满溢开来,他才清醒过来。
再一眨眼,眼前原本流光溢彩的旋转木马依旧转动着,只是上边已然做满了干枯的尸体,男女老少形态不一,连腐烂的程度都各有千秋。
“你给我嘴里放了什么?一股草味。”
“离株草,强身健体,长期服用身体倍棒。”祝星辰刚正经没两下,又开始扯屁。
“静心,别被幻觉所蒙蔽。”祝星辰提醒道:“上边坐着的是地缚灵,他们困在旋转木马中出不来,只好引诱人类上钩,以求替身。”
何羡不由悚然,如若自己方才无意识地走了进去,恐怕现在就与上边的尸体一个德行了。
“他们找到替身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何羡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上边的地缚灵正怨毒地瞪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