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若看着常姝一脸惊慌无措却又故作镇定,不由得轻轻笑了:“你醉酒之后就睡过去了,只是后来拉着我不让我走罢了。你力气大,我挣脱不了,只好胡乱睡了一夜。”又故意笑问:“诶,你怎么脸红了?”
“没有的事,”常姝说着,把衣服胡乱穿好,连忙起身,“我回我自己的房间梳洗去了。”说罢,急急地出去了。
陈昭若看着常姝背影,轻轻一笑,回味良久。
“主子,沐浴吗?”青萝走了进来,问。
陈昭若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又问道:“周琏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青萝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陈昭若道:“那我今日便去御花园里逛逛。”说着,她离了床榻,来到梳妆台前。
这一步步的,如今都在她预计之中。
陈昭若在午后出门了,只留常姝一人坐在东廊下的房间里。
如今,常辉的冤屈她已有了头绪,只差证据了。可常家还有另一桩行刺丞相于卫的罪名,她却是一无所获。
于卫生前行事极为圆滑,除了在政事上和常府多有不和之外,按理说来是没什么仇家的。有谁会去刺杀于卫呢?
不,换言之,有谁会为了栽赃常家刺杀于卫呢?
这样狠毒的一石二鸟之计,还有谁用?
周陵宣吗?
可据说,行刺于卫的刺客,用的是常府私藏的兵甲。那些东西,就连常姝都没见过,周陵宣又如何知道它的存在?
虽然常姝对周陵宣生了很大的疑心,但在这件事上,她不觉得像是周陵宣的手笔。
将相何等重要,让将相同时在朝堂上消失,周陵宣没有这个胆量。
如果真是周陵宣所为,那周陵宣也会在保证朝堂之事有人打理的基础上做事的。周陵宣不敢拿自己的天下冒险,那是他最看重的了。而当日事发突然,那不是周陵宣的作风。
看起来,周陵宣欺骗常辉,更像是顺水推舟之举。
将相同时从朝堂上消失,对谁有益呢?
常姝坐在窗边,望着天细想。
想着,她不由得悔恨起来。自己做皇后之时着实是目光短浅,只顾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朝堂之事几乎没怎么关注过。结果,如今该想起的事竟一件都没想起来。
“方姑姑。”她忽然想起了冷宫里,服侍过自己的方姑姑。
上次,陈昭若命她逼问方姑姑,她因顾虑太多,没有发问。如今,她在陈昭若这里没什么顾虑了,也可以去问问了。
她不信方姑姑一无所知。
想着,常姝去衣柜里翻出了自己那一身宫装,乔装打扮一番,扮作宫女的模样,悄悄出了门,往冷宫去了。
一路上,她只是低着头,像一个寻常宫女那样低头颔首走路,因此,这一路走得倒还算安稳。
直到进了冷宫。
方姑姑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到她面前,低声唤道:“殿下?”
常姝十分嫌弃这个称呼,道:“别这么唤我,我来是有事问你,问完便走了。”
方姑姑趁旁人不备,把常姝拉去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然后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殿下,老奴对不起你。”
常姝也不急着扶她,只是冷笑着听她说话。
方姑姑也不说话,只是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方兰芝,我待你不薄吧。”常姝终于开了口。
方姑姑只是默不作声。
“而你却背叛了我,把我当成傻子一般耍弄。”
常姝蹲了下来,看着方姑姑的眼睛,道:“我要你告诉我,那日是谁让你告诉我和陈昭仪常家出事的?丞相究竟在宫中安插了多少眼线?这些眼线还在用吗?”
方姑姑依旧十分嘴硬:“老奴不知。”
常姝想着,叹了口气,从头上取下了一根发簪,道:“是你逼我的。”
那发簪是铁的,方姑姑眼尖,看出这是被人精心打磨过的,锐利异常。
在常姝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子里,她并非无所事事──她为自己打造了一件趁手又小巧的兵器。
常姝随意地比划着这锋利的发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如今孑然一身,没什么怕的了。你若不说,我便拼个你死我活,拉上你垫背,也不亏了。”可她说着,又将发簪紧紧握住,看着方姑姑,语气柔和了下来:“但你若说了,我便可以让你离开这冷宫。我虽失势,但好歹还有些人脉,让你离开这里我想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番威逼利诱谁能受的住?
方姑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半晌,她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老奴说就是了。老奴陷在这冷宫,却无一人搭救,老奴又何必再替他们隐瞒呢?”
常姝闻言,收了簪子。
陈昭若和青萝此时正在御花园凉亭中坐着,并不知道常姝此刻去了冷宫。此刻的御花园并没有那么闷热,树荫之下凉风习习。
“主子,他们来了。”
陈昭若正发着呆,忽然听见青萝提醒,忙顺着青萝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林美人正带着周琏从树下闲逛而来。林美人走路明显有一些不稳,神情恍惚,想必是刚刚在她的漪澜殿跪了一个时辰,还没缓过来。
青萝见了,也不由得感慨:“谁能想到只是一时多嘴,竟然就受了如此重罚。从前还是个清丽的美人,虽有些病态但还算精神。如今,看着也不精神了。”
“天这么热,也难为她跪了这么久之后,还能陪孩子出来逛。”陈昭若感慨了一句,就要起身。青萝连忙上前搀扶。
她刚一站起来,林美人就瞧见了她。陈昭若远远地瞧见林美人瞬间拘谨起来,和从前那副无礼嚣张的模样全然不同。
想来,这一年多来,她受了不少的白眼。
陈昭若正想着,只见林美人已抱着周琏来到了她面前,行了一礼:“妾身见过昭仪。”
陈昭若看了看她怀中的周琏。周琏这孩子先天不足,看起来瘦弱了些,但还算乖巧。
“免礼吧,”陈昭若说着,故意又问,“午后闷热,怎么这时候带着琏儿出来了?”
林美人答道:“太医说琏儿常生病,如今会走路了,该让他多动一动,会好一些。妾身便每日早晨午后都带着琏儿来这御花园里逛一逛。”
“会走路了?”陈昭若一脸的惊喜,微笑着看向周琏。小孩子懵懵懂懂的,却也盯着陈昭若。
陈昭若看着周琏,一时恍惚,忽然想起了陈修。
林美人见陈昭若忽然失了笑容,有些惶恐,便问:“昭仪,可有哪里不妥吗?”
青萝轻轻拿手肘碰了碰陈昭若。陈昭若回过神来,垂眸浅笑:“无事,只是忽然想起了本宫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林美人想了想,若不是那些变故,想来那个孩子也该出世了。
想到这里,林美人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琏儿会说话了吗?”陈昭若问。
林美人摇了摇头,轻笑道:“会说几句,但说不利索。”说着,林美人便去逗弄周琏,惹得周琏嘴里咿咿呀呀发出了一些音节,听起来却不像话。
林美人有些失望,看向陈昭若,自嘲道:“这孩子学得慢,昭仪别见怪。”
陈昭若摆了摆手,微笑道:“无妨,他才一岁多。”又问:“本宫可以抱一抱他吗?”
林美人连忙把孩子送进了陈昭若怀里,诚惶诚恐的。
陈昭若轻轻抱着那孩子坐了下来,摸了摸那孩子的脸,越发怀念自己从前那个可爱的小侄子。当年在陈国,自己也是这般抱着他上朝的。
正出神间,青萝忽然清了清嗓子。陈昭若听见,便知是周陵宣来了。
抬头,用眼角余光看去,只见潘复正引着周陵宣往这边走来。周陵宣身侧还跟着四五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想来是那六十二个中间的几个吧。人虽然是自己选的,但她也记不清了。
陈昭若只装作没看见,依旧只逗弄着周琏。直到周陵宣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昭若。”
陈昭若做出才发现周陵宣的模样,连忙起身,抱着周琏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啊。”她还没说完,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是周陵宣忽然上前将她一把拉起。
身旁的林美人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身子还没好,不用多礼,”周陵宣说着,把周琏从陈昭若怀里抱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感慨了一句,“寡人好久没见琏儿了。”
“妾身也是一样。若不是今日出来偶然遇见,还不知琏儿已会走路了呢。”陈昭若轻笑。
周陵宣身后的几个新来的妃子这才赶上前来给陈昭若行礼。陈昭若命她们平身之后,便被周陵宣拉着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而林美人依旧是跪着的,抬不起头,周陵宣也只做没看见。
“身子可大好了?”周陵宣抱着周琏,问陈昭若。
陈昭若低头:“谢陛下挂念,妾身已大好了。”
周陵宣见陈昭若似乎心情不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美人,便问陈昭若:“你似乎不大高兴?是不是这贱妇得罪你了?”
陈昭若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只是看到琏儿,想起了妾身未出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