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本来的计划。她原本想着,既然陈昭若恨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想必会很乐意把她当作奴役驱使用此来凌辱她。只要她做出毫无斗志的模样,陈昭若必然会放下一部分的戒心……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只是常姝不知道,陈昭若听见这话,看见她伏低做小的模样,心中只有痛楚。
常姝如今俨然已是活死人了。
“唤我夫人,自称常姝?还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伤害阿媛和金风?”陈昭若想着,心中悲凉之情更甚。
阿姝,阿姝,我的心思,你当真半分都不了解吗?
还是故意说这话,来气我?
陈昭若想着,苦涩一笑,却仍做出高高在上的恶毒模样,趾高气扬地道:“那再好不过了。看着你给我端茶倒水,我心里痛快得很!”
青萝听了,忙拉了拉陈昭若的袖子,示意她这样不妥。陈昭若却心意已决,说完这话回头便走。青萝见状,忙追了上去。
常姝跪在地上,深深拜倒在地,听见陈昭若走了才抬起头。她松了一口气,心中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她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想。
青萝紧紧跟在陈昭若身后,待到陈昭若进了寝殿左右无人之时才开口说话:“主子,不能让东廊下的那位近前侍奉!一来,我们不知道她有没有存着坏心眼,会不会加害于主子;二来,她若近前侍奉,我们商议复仇大计岂不是碍手碍脚;三来,周陵宣对她心存芥蒂,若她常在主子身边,想必周陵宣也不会常来昭阳殿了,我们如今还需要他的宠爱才能更好行事呀!”
青萝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陈昭若却只是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让她在我眼前,我能看着她……我怕她再偷偷寻死了。”陈昭若叹道。
一时沉默。
“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是没想过……我们商议大事的时候,把她打发到院子里;周陵宣来时,就让她回东廊下的屋子里。至于她害我?她,”陈昭若摇了摇头,“她不会害我。”
“主子就这么确定?”青萝嘟囔了一句。
陈昭若摇了摇头:“不确定。”
“那主子还……”
“我赌她不会害我。”
青萝叹了口气:“主子,她可不一定会理解你的一片苦心。”
“我只想她好好活着。”陈昭若道。
青萝点了点头,陈昭若忽然又有了个想法:“周陵宣连着没了两个孩子;阿姝被废,林美人和冯美人又都触怒了他,以后再难得宠;我又不想见他,只用生病借口推脱……如今宫中,也只有朝云还算中他的意。”陈昭若说着,抬眼看向青萝,轻轻一笑。
青萝会意:“扩充后宫?”
陈昭若冷笑:“周陵宣表面阴狠内心自卑,对付朝臣都用的阴险下流的手段。也只有对待女子,他才能耍耍威风,让他有做皇帝的感觉……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陈昭若说着,低头搓了搓手,道:“我说过,我要把周陵宣施加于我的全部奉还。亡国?也该让他尝尝这滋味。后宫妃嫔众多不是亡国的理由,但却是一个激化朝堂矛盾的绝好的引子。”
青萝点了点头,道:“主子说的是。主子,折腾了这大半夜,该休息了。”说罢,就要给她脱去鞋子,一低头,却不由得一笑。
“怎么了?”
陈昭若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去见常姝时太过心急,鞋子穿反了都毫无察觉。
陈昭若叹了口气:一遇见常姝就乱了。
49 第49章
常姝如愿随侍陈昭若的左右了。她掩起了自己所有的锋芒,只做昭阳殿里一个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奴婢。
就如同陈昭若一样。
两人除了身份不同,心境已然相同了。
“帮我梳妆吧。”
清晨,青萝刚拿起梳子要为陈昭若梳妆,却见陈昭若扭头看向常姝,微笑着问。
常姝低了头,应了个“是”,从青萝手里接过梳子,找到了陈昭若身后,看着镜中的陈昭若,规规矩矩的梳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不过,不管她看了多少次,她依旧觉得陈昭若这一头乌发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当日她初见她时,陈昭若病怏怏地躺在病榻上,一头乌发散落开来,着实美丽。
唉,怎么又胡思乱想?
而陈昭若正在心中暗暗叹气,常姝果然已不是从前的常姝了。
青萝却是满心的不满,直接开口道:“你还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头发都弄不好。主子这么漂亮的头发,岂是你随意摆弄的?”
这话倒是实话。常姝的手悬在了空中,又放了下来。她连自己的头发都打理不好,如何去给陈昭若梳妆呢?
因此,常姝放下梳子,乖巧地站到一边,又跪了下来,装出畏畏缩缩的模样:“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又跪!
还一口一个奴婢!
陈昭若心中不快,她觉得常姝仿佛是故意在气自己。她倒宁愿常姝动不动就对她冷言冷语,那才是常姝如今该有的反应。
得想个办法,让她振作起来。从前那些狠话,如今在陈昭若看来,是半点用都没有。
不过陈昭若自然不会想到,那个她眼中单纯的常姝,如今已然也学会了扮猪吃老虎。
“无事,起来吧。”陈昭若淡淡道。
“多谢夫人!”常姝说着,站了起来,退在一边。
“今日你跟着本宫一起出去转转。”陈昭若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假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有了一个主意了。
“是。”
陈昭若带着一群人,出了昭阳殿便向冷宫方向走去。
常姝穿着寻常宫女的衣服混入其中,低头颔首,着实不起眼。但纵使如此,有眼尖的宫人还是认出了她,发出了一声嗤笑,而常姝只是置若罔闻。
直到冷宫,陈昭若终于停了下来。
“常姝,你过来。”
常姝听见陈昭若这么叫她。
她便小心谨慎地走了过去,问:“夫人有何吩咐?”
“和本宫进来走走。”陈昭若说着,抓起了常姝的手,便进了那阴森的冷宫。
常姝不明所以,却只能跟着进去。其余宫人未得命令,不敢擅入,便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去了。
冷宫里没有妃子,只有在此做苦役的宫人。
和故人。
常姝在跪下来的奴仆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方姑姑。
“常姝,你过来。”陈昭若显然也注意到了方姑姑,回头唤常姝。
常姝低着头,走了过去。
“夫人有何事吩咐?”常姝一副恭敬谨慎的模样。
方姑姑跪在地上,见了这样的常姝,着实吃了一惊。她听说皇后被废,也听说皇帝把废后交由昭仪处置,却万万没想到昭仪会让废后为奴为婢。
陈昭若看着方姑姑,轻轻笑了,却对常姝道:“这贱婢的嘴巴严的很,本宫想问的事她一概不说。她从前服侍过你,想必还能听进去你的话,不如,你帮本宫问问?”陈昭若故意做出一副刻薄的姿态,回头望向常姝,悄悄看她的反应。
常姝忙又跪倒在地,叩首道:“这种大事,奴婢岂敢插手?”常姝察觉到陈昭若在试她,只是不太明了她要试什么,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依旧做出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本宫命令你审!”陈昭若语气严肃起来。她不相信曾经那般骄傲张扬的常姝会一直颓废下去。
常姝无法,只得应了,又问:“夫人要命奴婢审什么?”
陈昭若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站了太久,她有些累了。她看着眼前的常姝,道:“问她,当初是谁指使她把常宴被拘的消息告诉你我的?”
常姝心中猛然一震。这也是她一直想问的。
陈昭若小产之夜暴露了方姑姑是丞相线人之事。但当时,常姝的心思都在常家身上,根本无暇顾及这个被打发到冷宫做苦役的方姑姑。
陈昭若也是类似的。那夜之后,她昏睡许久,许多事情都是青萝和朝云自作主张。而青萝和朝云又只看结果不看原因,生生错过了审问方姑姑的好机会。等陈昭若想起来时,从前那个和方姑姑接头的线人已经不见踪影了,而方姑姑却又什么都不说。
当日丞相病重,不可能有那个精力做派遣方姑姑来打乱常姝阵脚的细致之事。所以,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而丞相遇刺之事如今虽被朝野认为是常家做的,但常家必不是真凶。那行刺丞相之人又是谁呢?
太乱了!
常姝只是微微细想,就觉得脑海里似乎是有理不清的千头万绪,让人烦躁。
可如今,她只能镇定下来,看向陈昭若,低头说:“奴婢以为,这种事情不该由奴婢来审。”
她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做好伪装。在常姝看来,这只是陈昭若的考验,她要让陈昭若对她放下戒心,就一定要继续维持着这个软弱颓废的模样。
“你,”陈昭若急了,“你真的不想问吗?”
常姝轻轻点了点头,低着头,避开陈昭若的目光。
陈昭若闭了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又看向了方姑姑,道:“本宫知道,你也是决计不会说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