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若也开始故意用那令人生分的称呼。
一旁的青萝看着不由得着急起来,疯狂给常姝使眼色。常姝看了一眼青萝,又低下了头,道:“无事。”
“既然无事,那便回去吧。”陈昭若听了这回答大为不爽,便依旧拿了笔低下头看奏折。
虽然她现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面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子。
“无事,便不能见陛下了吗?”常姝抬头问。
陈昭若看着常姝那直勾勾的眼神,登时会意了。她清了清嗓子,吩咐青萝道:“把昭阳殿收拾出来给常氏住。”
青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她忙应了一声“是”,便忙忙地去分派任务去了。
常姝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昭若看了一眼她,又接着看向奏折,道:“起来吧。”
常姝做出将起未起的模样,又跌坐回去,低头道:“妾身殿前失仪,陛下莫怪。”
陈昭若淡淡地问:“腿麻了?”
常姝点了点头。
陈昭若便一脸不耐烦地起身,走了过去,就要把常姝拉起来。可她哪里有力气,还没把常姝拉起来,她自己反倒被常姝带倒,一下子跌进了常姝的怀里,两个人一齐倒在地上。
陈昭若伏在常姝身上,听见常姝的心砰砰直跳、越跳越快,她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心中暗道:“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常姝仍是拉着陈昭若的手,没有松开。她悄悄垂眼看了眼陈昭若,却发现陈昭若眼睛一转。她便知道陈昭若心里定是在偷偷埋怨她。
青萝在此时推开了门,刚要走进,却忽然间注意到了眼前这一幕,一时有些尴尬,手忙脚乱地就要退出去,一边退一边道:“奴婢会在外守好门。”
陈昭若一愣,忙唤道:“回来!”
青萝只得又走了进来,问:“主子有何吩咐?”她说这话时,故意朝向了另一个方向,不看地上这二人。
陈昭若看了一眼常姝,只觉常姝依旧是那副模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陈昭若顿时更加生气了,只是嘴里吩咐青萝道:“拉我起来。”
青萝忙上前去搀扶起陈昭若,又给陈昭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陈昭若只是冷眼看着地上的常姝,只见常姝慢悠悠地从地上坐起,然后又十分稳当地站了起来──没有半点腿麻的迹象。
“妾身告退。”常姝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陈昭若看着常姝的背影气的牙痒痒。青萝看了,忙唤了一句:“主子?”
只听陈昭若愤愤不平地道:“她又想气我,又想……”说着,却忽然间停了下来,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这一个字上。
她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接着骂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我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吗?”说罢,一甩手,又坐回了案前,气鼓鼓地批阅着奏折。
可看着奏折,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抬头看向青萝,问:“你叫她来的?”
青萝低了头,默认了。
陈昭若冷哼一声,道:“我就说,她什么时候主动过?”
这边常姝和琴音一起来到了昭阳殿,推开门,站在熟悉的场景前,二人不由得一时恍惚。
“又回来了。”常姝看着那些梅树,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108 第108章
常姝就这样被陈昭若留在了未央宫,依旧住回了昭阳殿里。虽然未明说是要长留还是暂住,但常姝心里已有种感觉,多半是要在这里长留了。
陈昭若似乎是故意晾着常姝一般,自常姝回了未央宫,她也没有再来见常姝。常姝也是固执,也不着急,每天只是坐在昭阳殿的庭院中望天。
两人依旧是谁都不理谁。
倒是常媛,听说常姝解了禁足又回了未央宫,连忙上书请求进宫探望长姐。陈昭若看了一眼常媛送来的信,叹了口气,道:“让她来吧。”
常媛便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未央宫。
彼时常姝正在昭阳殿的庭院里枯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姐。”常媛轻声唤了一句,然后扑进了常姝的怀里。
常姝默默地抱着常媛,一言不发。常媛抬起头,看向常姝,眼圈登时红了:“长姐,多事之秋,你受苦了。”
“还好。”常姝道了一句,拉着常媛的手进了大殿。
“长姐,”常媛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陛下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常姝摇了摇头。
常媛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那我便放心了。我是当真没想到,她会以你的命威胁张勉。”
常姝也道:“我也着实没有想到。”
“长姐,”常媛又问,“你有没有替你自己的未来打算过?”
常姝听了这个问题,唯有苦笑:“我的未来,注定以深宫寒夜为伴了。”
“那……”常媛有些犹疑,“我们的未来呢?”
常姝听了这话,见常媛神情严肃,不由得也严肃起来,道:“你我姐妹,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长姐,”常媛说着,红了眼,“我有孕了。”
“什么,”常姝听了又惊又喜,一把握住常媛的手,问,“多久了?”
常媛低了头:“四个月了。我月事一向不准,起初我以为是事情太多劳心劳力,这才迟了。可这好几个月了,我才觉得不对劲,觉得自己似乎身子重了些,请了郎中,这才发现。”又道:“我前几个月糊里糊涂不知保养,郎中说这孩子有些弱,要我好生注意着。”
“那你……”常姝看着自己妹妹如此,不禁心疼,又忙道,“父兄在天之灵,定会好生庇护这孩子。”
“长姐,我还没告诉张勉呢。”常媛道。
“你为何不告诉他?”常姝问。
常媛低头苦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这孩子生下来注定受苦,那还不如不让张勉知道,别让他伤心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常姝忙打断了常媛,抓着她的手,道,“当务之急,是安心养胎,别的莫要多想了。”
“可我怎能不多想?”常媛低头道,“长姐,如今,天下人都因那日张勉的羽林军袖手旁观而把张勉视作陈氏的党羽,可若有一日,陈氏失势了呢?天下人难道不会群起而攻之吗?到时,我和张勉,还有我们的孩子,将会如何?”
常姝一愣:“你为何会如此想?”
常媛的手轻轻抚上小腹,问常姝:“长姐,我可以有孩子,陛下可以吗?”
常姝摇了摇头,道:“她多年前小产,伤了身子。”
“没有孩子,也不会再有孩子,后继无人,她的位子便永远都不稳固。莫说过继禅让,那不是她的性子,她明白,只要她把这个位子拱手让人,她的死期也就到了。毕竟她一个女子,坐到了这个位子上,的确不容易。”常媛道。
常姝听了,低头想了一瞬,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想投向大周宗室。这样,等日后宗室夺权成功之时,你们日子也好过一些。”
“的确如此。”常媛道。
“你今日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们?”常姝又问。
“不是‘你们’,是‘咱们’。”常媛纠正道。
常姝看着常媛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会背弃她的。”
“长姐,”常媛不解,握住常姝的手,道,“她那样对你,你这又是何苦?你我都明白,她的统治不会长久!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做皇帝?”
常姝听了这话,越发不悦起来,答道:“女子便不能做皇帝吗?”
“长姐──”常媛急了,“长姐,我求你,你好好想一想,为自己打算吧。你看陈氏如今都做了些什么事,长安几乎血流成河!长姐,你当真能接受这一切吗?你、你难道还要再站在她身边吗?”
“我自然是接受不了这一切,”常姝道,“可我永远不会负她。”
“你不会负她,那我呢?”常媛含着泪问常姝,“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你回去吧,好好养胎。”常姝别过头去,道。
“长姐……”
常姝听了这一声呼唤,看向常媛,苦笑道:“你这样说,弄得好像我不帮你,你便注定了死无葬身之地一样。”
“长姐,我没有那个意思。”常媛忙道。
“你分明就有,你、你们都是一样的,”常姝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却强忍着,声音里有些发抖,“明明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你们偏偏要为了一己私欲选那条最难最险的路,还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长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阿媛,”常姝语重心长,“在朝堂一天,便凶险一天,你见过几个一世顺遂寿终正寝的重臣?你若真为了腹中胎儿好,便趁早和张勉一起离了这污浊黑暗的朝堂。我就不信,若真有一日宗室夺权成功,他们还会去找已经离了朝堂的张勉的麻烦。更何况张谨撞死在大殿之上,天下人对你们张家都存了几分同情,我相信,就算你们没有离开朝堂,有朝一日周氏夺权,他们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说到底,你们不过是舍不得那泼天的富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