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音色就和相貌一样甜,虽然算不上很美貌,但足够清新,肉乎乎的脸颊很显小,像是谁家的妹妹。
压根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感觉准备去上大学的学生。
偏偏躯体成熟,是被摔碎的瓷器,被人怜爱地拾起,精心拼好,又花了很大的力气重新插上花。
让她仍然美丽,越来越自信。
秋潮:“洪老板不是你雇来采茶叶的吗?”
她和晏牧雨一个接一个的问,倒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老旧的厨房光源来自顶上,那是几片琉璃瓦的透光。
正午的阳光猛烈,日光像是变成了斜线,裹挟着浮动的尘埃倾泻而下。
如同一个人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莫名其妙捆上了红线。
却也甘之如饴。
小蜻点头:“是啊,隆隆现在帮我的茶田采茶叶,我的隆隆。”
看直播的观众都有点数不清这个吴老板到底说了几句「我的隆隆」,但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四个字经过收音筒传来的感情。
感情是唯一可以被寄托在无数东西上的东西。
古有鸿雁传书寄托相思。
现在也有人隔着屏幕感受到这种山村时光的寂静。
寂静下裹挟着红尘不可言说的岁月静好。
好像焦急都散去,只想感受当下的氛围。
晏牧雨听着小蜻边吃饭慢吞吞地提自己和洪隆的初遇。
她说话真的很像小孩,说着说着注意力又会转移。
比如她说那天雨很大,洪隆路过她家门口,一般人会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这位吴老板会形容一下当时的轰隆。
她思考的样子怎么看都绞尽脑汁,还有点不知道如何表达无意识的咬筷子。
最后被洪隆提醒才松开嘴。
小蜻:“那天的隆隆背后是闪电和乌云,她看起来好可怜的。”
秋潮很认真地在听这个故事。
很爱挑刺的晏牧雨也很认真,她吃饭吃得温温吞吞,注意力全在小蜻身上。
秋潮好几次瞄,发现晏牧雨都没注意,干脆就着晏牧雨的脸下饭。
晏牧雨都没注意群里的消息。
秋潮替她回了席汐。
-今天也要上班啊(6)
-秋潮:@席汐小晏买的肉被狗偷了。
-席汐:[动画表情]
这还是柳淞说的,节目组也没规定嘉宾不能看直播。
柳淞看了好几遍狗偷肉的动图,笑得喘不上气,分享给席汐看的时候还要放大晏牧雨惊讶的表情。
-席汐:你们倒是好吃好喝。
她说话的阴阳怪气倒是没恶意,在这个节目都算好的。
不少观众都知道她和前夫打官司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语言大师。
-秋潮:[图][图]梅子排骨很好吃,我晚上回去学习一下。
跟拍拍到了秋潮的微信界面,眼尖的观众已经发现了秋潮的微信置顶。
1-我家小晏。
2-文件传输助手。
3-群名。
4-秋潮的工作室。
置顶是很明显的灰色,不少人及时截图,看到第一那个「我家小晏」都觉得震惊。
「我看错了吗??」
「我拿了另一个手机截图,这个称呼也太。」
「是不是没改过啊,我记得十多年前有揭晓过秋潮的通讯录,晏牧雨的手机号也是这个备注。」
「嫂子时期是这样的?难道晏恺也是我家晏恺??」
「想不到吧,晏恺就是本名。」
「那个节目是晏恺和秋潮官宣分手后的吧,就是个剧组临时采访来着。」
「十年老粉不请自来,当时秋潮表情特别坦荡……什么还没来得及改。」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改?」
「从翻盖手机到全屏幕到水果机,换了多少手机了,还是这个备注?」
「秋潮本来就很向往家庭吧,我可以理解。」
「是不是没人知道秋潮二十岁生日晏牧雨送了她全球只有十个的手包吗,我记得是贝壳的。」
「那个手包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秋潮工作室发vlog的时候出镜过。」
「谢谢,有被日到。」
「什么姑嫂啊!现在都没关系了还不冲!我嗑cp还要被管着吗?」
此刻网上不少人在翻找陈年旧图。
晏牧雨还在听洪隆的补充,她内心蠢蠢欲动,已经在构思给这两个人拍什么样的照片了。
洪隆:“那天我来晚了,工头说给我再安排一个,我想着去山下的市场问问,路过而已。”
其实小蜻形容的可怜很有画面感。
暴雨的山村,雷声轰轰,一个背着包的外乡人淋着雨下山。
天光昏暗,不喜欢打雷下雨的老板娘趴在窗口百无聊赖。
那年的小蜻刚死了入赘的第二个老公。
她是家里的幺女,其实家里还算富裕,至少没因为她是智力残障而随便把她嫁到外村去。
父母死之前给她找了上门女婿,对方是后面那个村的,家里三个儿子,也是老小。
长得平平无奇,胜在老实,
可惜老实是表面的,老宅的父母死后就对小蜻大呼小叫,觉得这个老婆不会做饭不会干活屁用没有,还生不出孩子。
但他死了,死在这样的轰隆的雨天,被雷劈死的。
小蜻懵懵懂懂地送他出殡,上门女婿也算本村人,埋在另一座山上。
那年的小蜻腿脚完好,她才十九岁,结婚证都没领,就囫囵摆了酒结婚。
那是父母说的找个男人照顾你。
结果男人死得早,还给小蜻留下了烂摊子。
他外面有人,是个外村的寡妇,小蜻别的没有,父母留的茶田哥哥和嫂子分走了很多,留给她两亩。
这样的哥嫂在村里算好人,至少没人会欺负这个脑子不好的傻姑娘。
但哥哥觉得她一个人不好过,又经人介绍给他找了个开货车的男人。
对方一把年纪没结婚,住进了这个死过一任男主人的老房子。
刚开始不错,后面都一个样,酗酒、赌博、嫌弃老婆脑子不好使,还会动手打人。
小蜻的腿就是这样打坏的。
结了婚好像都成了家务事,邻居说忍一忍,嫂子说算了,他会好的。
然后腿就没了。
男人也死了,盘山公路一圈一圈,他开出了护栏,车毁人亡。
那天也是极端天气,暴雨如注。
小蜻成了村里著名的克夫命,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也觉得她嫁了两个男人都没孩子本身就有问题。
她的茶田、她的房子都没人垂涎,不过外乡来的采茶工帮小蜻做事,也会背后议论这个没了腿的残疾老板。
但小蜻并不难过。
她生来不会哭,父母算是农民里不算愚昧的。
活着的时候努力赚钱给大哥盖房娶媳妇,又担心小蜻的余生,总是长吁短叹。
小蜻只上过小学,哥哥每天送她去学校。
帮她揍欺负她的同学。
但哥哥也要出去打工,小蜻本来脑子也慢一拍,再上学也是浪费。
她就这么留在了家里,偶尔过节去村那边的哥嫂家吃个饭。
基本都黏在母亲身边,在门口坐一下午,看狸花猫轻巧地走过,看新生的小狗崽子被妈妈带着玩。
但狗崽子总要长大,狗妈妈也会死去。
就像人被催促结婚,在这个老房子送走父母,送走面目全非的丈夫们。
她死了爹妈都不会哭,更别提死了丈夫。
村里人可怜她又害怕她,小孩倒是偶尔会去和小蜻说话,因为对方是个复读机,挺好玩的。
甚至可以帮跳长绳的小孩摇绳子,摇一天也不会生气。
小蜻天生笑唇,背着克夫命也不会不高兴,只是她活得行尸走肉,父母走后就蓬头垢面,再没有编过辫子。
直到她遇到了洪隆。
那天雨声哗哗,雷声轰轰,村头的古树被风卷了无数叶子。
雨水落在屋檐上,又砸在地上,房子门口的排水沟都兜不住水,天地万物都被水气笼罩。
小蜻就坐在门口看雨,她无所谓狂风吹雨,手里捏着一个刚才拿出来的小面包。
上个月哥哥回乡给他买的零嘴之一。
邻居看她可怜,偶尔会叫她一起吃饭,但小蜻不喜欢去,因为那家的媳妇总爱骂她傻子。
她嚼着被自己捏得扁扁的面包,在这样的疾风骤雨里,看见了由近及远走来的一个人。
对方背着很大的一个包,好像是防水的牛津布材质。
但身上穿的不是这个材质的衣服。
雨水把人浇透,在暗下来的天色里像个影影绰绰的鬼影。
小蜻盯着那个人,分辨出那是个女人。
对方似乎看不到前路,抹了一把脸,经过小蜻门前的时候看了眼对方。
似乎很奇怪这种天气下家家户户家门紧闭,为什么这人门户大开,还坐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乍看还有点吓人。
洪隆倒是不拍鬼,因为她更怕穷。
正好小蜻抬头,两个人短暂对视了一眼。
一道闪电落下,几秒的天如白昼,她们都看清了彼此的脸。
小蜻觉得这个人真可怜。
洪隆觉得这个人有点傻。
谁大雨天坐门口被雨淋啊,鞋子湿了,裙角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