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毕业,能力比你强得多,论这个她是你前辈。”楚墨揉着眉心,空姐笑容甜美地从过道走过,给两人一人一杯果汁,楚墨待她走了才继续说,“跟她保持什么关系,不用我提醒吧。”
温城点头,“懂。”
要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立足,自然就需要一个手握人脉资源的强人,卡琳娜原来是法国一本时事杂志的主编,楚墨盯了她很久,最后决定向她抛出橄榄枝。
卡琳娜是个很有野心和远见的女人,合同看了一遍就果断跳槽,现在是工作室的主要负责人,而温城到马赛后她就是负责人之一了,卡琳娜的当任有利有弊,利处是她实在有能力,能帮工作室很快发展起来,而弊处就是太有能力,就像一块肉饼丢给一只恶狼守着,让人不得不防,与她合作的同时还要压制着她,这才是温城就任的难点。
“这里,”楚墨把资料翻了几页,“挑几个想要的,以后跟着你了。”
温城草草翻了两下,从中抽了几个人的资料扔给楚墨,靠在座椅背闭了眼,“都到这了还给我测试,闲的么。”
温城选的对象都是名校毕业生,却没什么从业经验,成绩没什么出彩之处也没有失人之点,这种人最好控制,发展初有很大的用处。楚墨也知道这个道理,却扔了一群人给温城亲自过目,也就只能是闲得没事玩一玩了。
两人身后坐的是两个中国女孩,其中突然惊呼,“天呐,大过年的,怎么还有这种事。”
另一个女孩回道:“过年才多呢,喝了酒酒驾遭的吧,这种人撞了才好呢,免得祸害别人。”
路过的空姐见了,走过,有礼地提醒道:“小姐,飞机要起飞了,为了您的安全请把手机关机。”
女孩儿也挺好说话,应了声就把手机收了,又跟伙伴讲起其他的杂事。
声音不大,催人入眠。
“呀,”女孩儿轻呼了一声,软糯地惊叹,“下雪了。”
温城闻言睁开眼,偏过头去看窗外,是小雪,飘到窗上已化成水。
飞机起飞了。
在飞机起飞的一瞬,身体浮上难受之意,温城已经习惯,却还是闭上眼。
“我也嫉妒。”
“嫉妒什么?”
嫉妒未来所有能看到你的人。
下雪了。
落下来的第一片落到牧清阳的眼皮上,他垂着眸,化水的雪顺着睫毛滑下,像泪垂直滴到地上。远处撞破围栏的车的车灯一闪一闪的,他的车灯直直照着路面,与肇事的车仅有几米之遥,空气里有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气,打了122,牧清阳得在原地等警察和救护车来,防止车里那哥们儿嗝屁了。
重播温城的号码,手机里已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
“对不起……”
寂静的公路上突然“咣”的一声巨响,那台原来被握在牧清阳手里的手机飞出几米远,屏幕碎了一地,凄惨壮烈地躺在远处。
突然的用力让牧清阳一时半会儿喘不上气来,他靠在车门上喘气,嘴里呼出的白雾向上飘洒,半晌,牧清阳用手臂横挡在眼睛上,呢喃般地低骂道:“我去你妈的温城。”
是徘徊在崩溃边缘的颤抖。
前面车座里的人传来低低的叫唤,牧清阳直起身来,眼眶是红的,却没任何湿意。
他走到肇事车旁边,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因疼痛眯着眼,唇色惨白,虚弱地发着□□,车里黑,男人穿的衣服又是深色,牧清阳看不到他具体伤在了哪,那男人气若游丝,声音小得牧清阳要凑近才能听清。
“我……帮我……告诉……我女儿……听、听妈……的话……”说完这句,男人像废了所有的力气,喘息粗重起来,艰难笑了两下,“下辈子……我……绝对……不喝酒……开车了……哈……”
“人死没那么容易,”冷风从牧清阳脖子灌进衣服里,雪花落到身上都化成水,头发已经半湿了,滴着水,“少说话,多呼吸。”
男人似乎是哽了一下,咳了几声,带着笑意的,似乎是还想说话,可惜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天地间只有雪和呼吸。
救护车和警车来得及时,男人被抬上担架,一直站在雪里的牧清阳已经湿了一半,小民警贴心地给他披了张毛巾,请他到警车里坐,要做笔录。记者比警察们就来晚了一步,好几个围在肇事车边拍照,了解事情情况。
牧清阳把看到肇事车撞上围栏就停下来打122的事简说了,民警问得比较详细,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什么时候发生的、多久打的电话、当时司机情况如何……
“哦,对了,”民警从同伴手里拿过一个装着摔坏了的手机的透明袋子,问道,“战场发现这个,是你的吗?”
牧清阳看了一眼,“是。”
民警有点诧异,“怎么摔成这样了?”
“坏了。”牧清阳唇色被冻得发紫,一个女民警看了于心不忍,给他倒了一杯暖姜汤,顺便在一旁坐下,问道:“原来打122的也是这个手机?那怎么突然坏了?”
牧清阳双手捧着杯子,大概是被冻得缓慢了反应,神情竟有一丝迷茫,“不知道。它就是坏了,打不出去。”
民警叹了口气,拍拍牧清阳的肩膀,把装着手机的袋子还给牧清阳,“谢谢配合,辛苦了。”牧清阳点头,起身准备离开,两个民警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制止了,“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
牧清阳坐回到车里,费了一番力气,最后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在车顶好久,他嘶哑地回道:“我忘了。在附近随便找一家旅馆吧,谢谢。”
牧清阳的状态明显不对,两个民警也不好多问,牧清阳毕竟是个成年人,对自己负责还是能做到的,所以除了担心也没法做别的什么,只好按照牧清阳说的给他找了家旅馆,把牧清阳带了过去,连车也一同帮他开过去了。
凌晨两点半,牧清阳终于能安稳地躺在床上。
今年第一场下雪的夜,他终于在路上迷了路,丢了家。
第九十五章
过年的第一天晚上“不夜城”走文静风,跨进来的第一步会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暖黄色的灯光,抒情的纯音乐,舞池里有十几对舞伴依偎着、随着节奏在舞池里摇曳,有情侣,有刚认识的,有男人和女人,有男人和男人,亦或女人和女人,都同样弥漫着说不尽的缱绻。
往日的隔间被换成半透明的屏风,一张张暗红色香木的圆桌,每张桌子中央都放着满天星。在这种特意营造的幽静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是轻声细语,与其他咖啡厅所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拿的是酒,桌子只是停留的站点,供他们寻找适合今夜的“甜点”。
“不夜城”的风格多变,或许这才是它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牧清阳独自一人坐在中央的位置,点了一杯酒,坐了四个小时,拒绝了无数男女。
温城在“不夜城”的地位可谓不一般,不仅是“女王”,和老板娘似乎还有生意往来,在“不夜城”的职工都不敢不尊敬他,没谁不对温城抱着不敢亵渎的喜欢,这样的人物的男朋友,他们也不会不记得。
酒保一直关注着牧清阳的情况,他似乎是从另一个场子过来的,从一进来就红着脸,哪怕强行走正,也还是能看出步伐的不稳,这四个小时过去了,身影都有些摇晃了。
不清楚什么事儿,但直觉告诉酒保,这事儿得通知老板娘,他遣了一个人上楼去叫老板娘,于是不一会儿,老板娘踩着高跟,顶着长卷的发坐到了牧清阳的对面,才刚坐好抬眼,原来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成了讶异地问候:“你发烧了?”
是,牧清阳从下雪第一天晚后就开始烧了,在旅馆里睡了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一开始酒保看到牧清阳的脸色发红和不稳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病。
牧清阳抬头时眼神有几秒是飘忽的,还真像醉了的,定睛看清眼前的人,似乎要笑,却仅是提了提嘴角,“他在哪?”咬字清晰,却格外嘶哑。
老板娘原来要做狠角色的戏码顿时没了安放之处,她叹了口气,“算了吧。”
牧清阳充耳不闻,抓着杯子的手握紧了,眼中没有一点激动之意,反而太过平静,不似有人气,“他在哪?”
老板娘看了他的杯子一眼。牧清阳注意到了,头像是顿时无力地垂下,笑了两声,又轻晃着身子抬脸,“我不找事。就是想知道他在哪。”
“你病得很重,需要休息。”老板娘的手撑在桌子上,一指抬起在唇角轻擦了一下,像是处理画出唇边的唇彩,“我给你安排个……”
“行,随便你,”牧清阳很快截断,“想怎么样都行,他在哪?”
老板娘沉默了,静静地与牧清阳对视,许久,还是她先移开视线,嗓音有点别扭,“不知道。”没等牧清阳说什么,老板娘看着舞池里补充说道:“真不知道,你来多少次、待多久我都只有这个回答。如果我说的是真话,你实在执着我也没办法;如果我说的是假话,那你执着也没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