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韵的话句句带刺,尖锐得把两个人都刺伤。
牧清阳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淡漠,就连家人也一样。在张诗韵一开始追求他的时候,他确信自己对这个女孩有一瞬间的心动,时间久远,牧清阳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事实存在着。
他凭借着这一秒钟不到的“事实”肯定他对张诗韵的感情,他与她交往,同样在交往中的舍友却这样拿他开玩笑:“打电话发短信都是你女朋友主动就算了,你丫每次回复还要面无表情,一个大好的系花在你手里你却跟个佛一样,故意刺激我们啊?”那之后的牧清阳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开始注意舍友谈恋爱的模式学习着,努力对张诗韵好。
他以为他们可以结婚的。
爱吗?
牧清阳的眼里映着张诗韵的脸,视线中却没有张诗韵的影子,反而一片空白,思绪乱成一团毛线,在脑海里吵闹着。
他爱过张诗韵吗?
那爱得是什么样子才能被肯定?
如果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张诗韵……那他爱过谁?
“哥,说真的,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要找不到嫂子是活该。”
“阳阳啊,你就不能热情一点嘛,你这样很伤妈咪的心的。”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够孩子了。”
“牧清阳,你知道吗,你对情绪的控制太完美了,完美到不真实,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我不敢把你当兄弟,就怕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如果您对现实生活中无法产生过多的感情,不如试试在网络中投入感情。您的声音不错,网络上有一种制作广播剧的人群,您可以尝试做一名cv?那是一种类似演员的工作,当您投入所演绎的角色时,极有可能与角色感同身受,因此产生感情,只要体验到这种感觉,要治愈它就很轻松了。
“牧先生,我认为这个方案您值得一试。
“有位演员在做演员之前也是名病人,后来他痊愈了。
“牧先生,祝您好运。”
各种声音在牧清阳的大脑里质问着、重复着,勾起牧清阳内心深处的暴躁,他努力将这份躁意压抑下去,连带着一众不肯停歇的声音。
牧清阳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喜欢这个感情是没有错的。”
蓦然回神。
牧清阳仿佛被人打了一棍,太阳穴的位置一顿一顿地疼,他忍着这种折磨,沉重地说:“你犯了个错误。”
张诗韵没想到牧清阳沉默许久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怒意腾升,“什么错误?”
“你在偷换概念,”牧清阳在床头找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情绪平稳了许多,“你在问我我到底爱不爱你,可事实是,你背叛了我,与我的感情是没有关系的。”
张诗韵一怔,脸上的眼泪汹涌如决堤,她却笑了,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捂着肚子笑起来,颤抖着笑意说道:“你知道我出轨的时候,有没有伤心,有没有愤怒?”
这个问题问住了牧清阳,他的烟夹在手里,烟灰因为他手上小幅度的颤抖而落下,他用手心接住,温度炙烫。
张诗韵看着牧清阳,双眼中的情绪不停转换,最后成了死心,“我知道了。”她紧了紧拢在身上的外套,安静地走出牧清阳的房间,最后在他门外站定,没情绪地看着他,“明天晚上可不可以陪我?”
牧清阳正想说话,张诗韵没给他机会,以自嘲的语气打断他:“是大学聚会,他们不知道我们分手了,让我带你一起去,我不敢说我们的事。就一次,你就当怜悯一个虚荣的女人吧,过了明天,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如你所愿断得干净。”
“……嗯。”牧清阳吸了口烟,烟雾徐徐从他嘴里吐出。
张诗韵失神地看着他的唇,咧了咧嘴角,“谢谢。”说完转身往客房的方向走。
上一秒还在争吵的房间在这一秒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越显纷扰,搅得人心神不宁。
牧清阳把手机从口袋拿出,从口中流泻的烟雾模糊了屏幕。
收件人:脑残
明天有事,不去了。
2016-04-15 18:06
同时,已经回到客房的张诗韵盘腿坐在床上,刚才的悲切已荡然无存。她面无表情地发出一条消息,手机上的光映出她眼里的不甘:明天计划行事。
雨还在下着,没有将停的趋势。
第三十章
温城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习惯性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上面多了一条短信,是牧清阳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发的,那时候他在工作,并未注意太多。
有事去不了?
温城把电脑一合放到一边,人捧着手机倒在床上。
牧清阳四点时的回信还摆在那里,说待定。按温城对牧清阳的了解,他的回答等于同意,只要是同意,牧清阳就不会出现行程冲突的问题,两个小时后他却明确地提出了拒绝,只能说明这两个小时内出了什么意外。
温城拨了通电话过去。
牧清阳没接,电话自动挂断了。
温城对此已经习惯,心态平静地重拨。
牧清阳接了。
温城直入主题:“为什么?”
牧清阳不知道在做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以低沉的情绪问道:“为什么?”
这下温城有点不知所云了。
他问为什么情有可原,牧清阳问他为什么是为什么?
听出牧清阳的情绪不对劲,温城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哄人入睡那样的恬静:“你要问什么为什么?”
“……”牧清阳安静了几秒,好像挣扎了一番,最后道,“算了。”
牧清阳并没有入睡,他靠在房间的窗边吸烟,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十几支烧光的烟头,他没有开窗,房间内的烟雾围着他打转,空气中的烟味足矣让人窒息。
温城没说什么,牧清阳手上的烟吸得差不多,他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了,同时对电话里的人说:“明天有同学聚会。”
说完,他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看着火光在黑暗中跳跃又消失,他无声地笑了两下。他已经近几天没有动烟了,今天一次性吸到够本。
温城听到这个回答没有表情。
这不像牧清阳。
如果牧清阳早早知道有同学聚会,那一定不会答应他的邀请,反过来,如果牧清阳是在他邀请之后才收到同学聚会的消息的,牧清阳只会拒绝同学聚会而非他。
不是温城对自己在牧清阳心目中的地位有自信,而是他对自己对牧清阳的了解有自信,牧清阳嫌麻烦。
“是有什么必须不可的理由吗?”温城问。
牧清阳笑了两声,嗓子因为烟的缘故有些低哑:“是啊,有个无法拒绝的人邀请。”
温城有点明白了,“前女友?”
温城问这话的时候有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别扭,心中有种艰涩像一群啃食木头的白蚁在心口撕咬,且向心外扩散着,伴随了嫉妒的毒。
温城可以忍受牧清阳的所有,可唯独接受不了牧清阳在心中还有别人的情况下对他的示好全数接纳。这样的行为让温城觉得自己是一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取悦了观众,可实际上这个观众根本不为所动,心中还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温城的自尊心不允许。因此一股怒火在胸腔慢慢酝酿,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嗯。”牧清阳没有多余的话语。
这一声简洁明了的回答让温城突然觉得无力。不多余作答的确是牧清阳的风格,可他近来做的那么多,都不能让牧清阳给他一个附带解释的回答吗?
这样的想法让温城愈发为自己感到不耻,他竟在为牧清阳开脱,且内心希望这是个误会。
雨还在外面下着,不依不饶的雨声让人的心绪更加烦躁,那些雨好像并非砸在屋檐上,而是化作一根根绣花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牧清阳,”这是温城第一次叫牧清阳的名字,话语里的笑意依旧,却透着一股冰凉,“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吧?”
知道。
牧清阳当然知道,以温城的骄傲,估计他现在的感受是被玩弄的愤怒。
牧清阳吸烟吐烟,他冷静地说:“我知道。”
温城呼吸一顿,再回过神时近乎咬牙切齿:“你的认真思考是在逗我玩?”
“没有。”牧清阳垂眸,烟在烟灰缸旁轻轻一敲,烟灰脆弱地落进烟灰缸里,他眼里映着烟头的红光,却没什么情绪,“温城,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温城一言不发。
牧清阳淡淡道:“你的尖锐和隔阂在我这里是没有意义的,我不会去计较,因为我并不在乎。这反而是一种对你的包容,你渴求这种类似家人、长辈的温暖,哪怕这种温暖是个假象。简言之,温城,你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想在我这里得到救赎的可能。”
温城的所有阴暗的感受因为这一段话结冰冷却。
因为牧清阳说的话,他没办法反驳。
他的确有过一种接近科学家那样机械而冰冷的想法,利用牧清阳摆脱他的黑暗,因此贪恋牧清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