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连城雪)

　　余姚脸上的笑意在月光下渐渐褪色：“哪句话？除了咱俩的关系，我好像每句都挺认真。”
　　叶尔柯顿时紧张：“啊，你真的是基佬？”
　　余姚反问：“是又怎样？你把我大老远折腾过来，既然给不出好处，那我也只能自己赚点便宜了。”
　　说着他就将漂亮的脸无限凑近。
　　叶尔柯吓得赶忙缩脖子，却还是被一下子亲到脸上，顿时四肢发冷、炸了毛似的推开他叫嚷道：“你有神经病吧！”
　　余姚舔舔薄薄的嘴唇，又露出他那好似总也抹不掉的笑来：“嗯，你的脸比沈妮甜啊，不知道有没有新的亲戚群可以让我露露脸。”
　　叶尔柯原本苍白的表情变得青如铁，因为沈妮的父母刚好一前一后的走出来，打算开车去看看老人。
　　两位保守的中年夫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僵硬到说不出话来。
　　这回基佬身份算是坐实了。
　　叶尔柯无话可说，握紧自己的小书包扭头就走。
　　余姚站在原地笑了下，也满不在乎地尾随着叶尔柯的方向离开了。


第17章
　　虽然东川市人口体积如巨鲸，但科学家早说过，世界上任意两人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联系到一起，所以二柯被迫变基佬的故事很快就在年轻人的圈子里不胫而走，让嘲弄他的围观群众又多了几倍，害这家伙郁闷地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
　　幸而这个事故一出，倒把王嘉的错误掩盖了过去，让他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单身狗。
　　叶尔柯很心软，两人凑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还感慨：“所以真的分了啊？沈妮没再来找你吗？”
　　王嘉摇摇头：“别人都在笑，她倒心死了吧？反正我渣，我不配解释什么。”
　　“忽然这么有自知之明我不太习惯。”叶尔柯咬着筷子问：“你怎么对哪个女朋友都不上心呢？”
　　“可能终将和你一起出柜吧？”王嘉歪歪嘴角。
　　叶尔柯顿时变了脸色：“你才出柜呢！你全家都出！老子是为了帮你才沦落至此，你凭什么和其他人一起笑话我？！”
　　王嘉昧着良心说假话：“我可一直都在替你解释，你别冤枉好人。”
　　“放屁！”叶尔柯摸出手机：“你昨天微博发的这是啥——最好的哥们在前女友双亲面前表明基佬身份，还艾特什么我的朋友是个极品？别以为屏蔽我就没事，我有好几个小号呢！”
　　王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算我对不起你，害你准备珍藏一辈子的初吻被小白脸夺走了。”
　　“没有！只亲了脸！初吻还在！”叶尔柯气的涕泪横飞。
　　王嘉叼着烟看他：“你也怪可怜的，反正现在我没有妹子拖后腿，干脆就和你凑合凑合吧。”
　　叶尔柯石化：“啊？”
　　王嘉非常诚恳：“怎么样，而且你也不干不净了，不如顺势试试看这个新设定？”
　　不知叶尔柯在瞬间脑补了什么，表情变得十分恐惧，连最爱的火锅也顾不得吃了，立刻背着包站起来骂道：“你有病！离我远点！再为了你的事吃亏我就是大傻子！”
　　说完扭头就走，步伐快到虚幻重影。
　　王嘉坐在原处自顾自地乐了片刻，叹息中又有寂寞：是啊，为何在莺莺燕燕中穿梭了好几年，却仍旧对感情认真不起来呢？也许人性极像纸窗后无聊的真实，一旦捅破，就没什么值得好奇了。
　　——
　　死宅也有死宅的好处，无论外界的嘲笑有多风起云涌，楚晗的家却永远是风平浪静的，叶尔柯勤勤恳恳的遛完狗后，还吃到了他亲手做的冰淇淋当谢礼，在桌边搂着楚嘟嘟一起大肆朵颐，禁不住好奇：“你怎么忽然心灵手巧了？”
　　楚晗坐在旁边翻书，闻声抬头：“读者送的机器，我不吃这种东西，闲置着也可惜，如果你喜欢就拿走。”
　　“我不要，又不是给我的。”叶尔柯说：“还以为他们只会给你寄骷髅之类的呢。”
　　楚晗淡笑，忽而问：“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
　　叶尔柯呆滞：“看得出来吗？”
　　楚晗无奈：“非常明显好不好？”
　　叶尔柯情不自禁地想吐槽，却提起严肃道：“我说了你不许笑。”
　　楚晗点头。
　　叶尔柯这才委屈地讲起前因后果，提起余姚更是咬牙切齿到几乎快把勺子折断：“妈蛋，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
　　楚晗愣愣地听着年轻人之间鸡飞狗跳的小矛盾，看到二柯气到发红的脸蛋，也不知怎么，嘴角竟然缓缓上扬。
　　叶尔柯急了，丢下冰淇淋碗说：“你答应我不笑我的！你说话不算数！”
　　他这模样跟没吃到肉的楚嘟嘟如出一辙，楚晗禁不住莞尔，深邃眸子中总是飘着的浮冰也不见了踪影。
　　叶尔柯气急败坏：“有那么好笑吗？！”
　　“是你的反应比较逗。”楚晗支着下巴说：“遇到好看的人强吻你，你亲回去不就好了？”
　　“呸呸呸！我又不喜欢他，我才没这兴趣呢！”叶尔柯嫌弃。
　　楚晗笑而不语。
　　叶尔柯阅历有限，认真评论起来，这位恐怖漫画家算是他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奇怪了，顿时忍不住好奇：“大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感觉你也不小了，到底几岁啊？”
　　“三十五。”楚晗回答。
　　叶尔柯惊呆：“什么？你三十五？”
　　楚晗一脸平静：“看不出来吗？还是没见过三十五岁的人？”
　　叶尔柯揉揉眼睛感慨：“那你保养的可真好，懂文明讲礼貌，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叔叔？”
　　“我不介意。”楚晗很大方。
　　“你想的美！”叶尔柯立刻噗了声，继续毫无形象地挖冰淇淋。
　　小柴犬在旁边舔舔嘴，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
　　楚晗无声地凝望着这两个小东西，忽然说：“曾经有过。”
　　“嗯？”叶尔柯茫然片刻，才明白他的话：“曾经有喜欢的人？失恋了？”
　　楚晗移开目光：“算不上喜欢，错觉而已。”
　　“哎，不要沮丧嘛！”叶尔柯拍拍他笔挺的后背：“大不了以后找个老伴儿！”
　　从内心深处隐约涌起的伤感，顿时化作梦幻泡影，楚晗哭笑不得地瞥了他片刻，摇摇头不再回应。
　　——
　　没心没肺是青春的特权，至少活到秋辞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将喜怒溢于言表了，作为最成功的一代漫画经理人和楚晗的伯乐，秋辞来到东川创办少年杂志后，也是一如往昔般兢兢业业，越是因为带来了批一流的漫画家跟随自己，更是面面俱到不懈怠。
　　这日秋辞又开车运送大批食物到楚晗的住所，用钥匙开门进去后，却发现他正侧身在沙发上补觉。
　　楚嘟嘟见到熟人，抬头闻了闻，懒懒地趴在楚晗脚边不愿动弹。
　　“不怕着凉吗？”秋辞捡起地上的毯子给楚晗盖好，半坐在地毯边望着他的睡脸走神。
　　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却仍旧清晰记得初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样子：倔强的如同只绷紧神经的白鹿，谨慎、优雅、安宁，仿佛随意惊扰便会消失不见。
　　而这很多很多年尽管过去，他却美好如初。
　　外面的天气有些阴，春雨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琐碎的声音支起了道屏障，让此刻不像现实，而似梦境。
　　秋辞痴痴地望着楚晗薄而感觉的唇，有些鬼使神差，有些肆意妄为，总之越靠越近。
　　可惜楚晗恍然整眸，又惊得他直起身体。
　　看到了吗……
　　看见了吧……
　　反正无论如何，楚晗都不会多说什么，只会一如既往地用体贴掩饰他空空荡荡满是无所谓的心脏。
　　“还以为你在赶稿子，这期快定版了。”秋辞率先恢复正常。
　　楚晗坐起来说：“……哦，昨晚已经赶完，正好给你带走。”
　　他说完就扯开毛毯上了楼，仿佛在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
　　秋辞深呼吸，而后故作寻常地问：“怎么门口多加了双拖鞋？”
　　楚晗拿来个大大的牛皮纸袋子：“是每天帮我遛狗的小孩穿的，有时会进来坐坐。”
　　“小孩？”秋辞皱眉：“你不会又重蹈覆辙吧？”
　　“怎么会呢？他昨天还在跟我抱怨，别人污蔑他是同志，实在傻乎乎的可以。”楚晗把画稿交给他。
　　秋辞接到手里，忽然想起包里带了礼物，便翻出来道：“在日本书店里看到的画笔，质量很好，送给你。”
　　“多谢，总编大人总是心细周到。”楚晗笑着接过来，并没有仔细端详，反而说明：“下周会有钟点工来帮忙，买食物和日常用品就不麻烦你了，你工作很忙。”
　　秋辞说：“并不麻烦，答应过你来东川会照顾好你的，份内之事。”
　　“也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我还没成为废人。”楚晗弯起嘴角：“已经约好了医生，会定期去看眼睛的，放心吧。”
　　你来我往的寒暄，说多了也就淡了。
　　待到送秋辞离开时，窗外的雨变得更大。有种要把老房子吞没的气势。
　　楚晗呆望片刻，低头给二柯发短信：“天气不好，今天就不用带楚嘟嘟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