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连城雪)

　　“屋顶上风景超好，是我以前发现的，看，太阳要落下去了！”叶尔柯开心地指着远方介绍。
　　楚晗三下五除二地站上屋顶，眼前豁然开朗：那些原本杂乱无章而又封闭狭窄的老房区，忽然变成了地平线下的平坦风景，青色和白色的屋瓦被蒙蒙的炊烟笼罩着，飞鸟划破夕阳血红的微光，清风袭来，梨花纷纷飘散，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叶尔柯见楚晗一直欣赏着落日不讲话，便小声问：“你真不生我的气了吗？”
　　楚晗开口：“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哪有功夫跟你吵来吵去？以后别再对我讲假话，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也最好牢牢地记住。”
　　叶尔柯眨眨大眼睛：“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楚晗：“我们不算朋友。”
　　叶尔柯哦了声，又自顾自地说：“那以后也会成为朋友的，就像嘟嘟和渣渣。”
　　楚晗终于想起关心爱犬，见楚嘟嘟正被哈士奇舔的全身僵硬，不禁失笑：如果自己是二柯这样轻松的人，现在活得该是什么光景？
　　谁知道呢？
　　多残忍的事实：世界上一切事情复杂都情有可原，但人生这种东西，还是越简单越美好，所以他走过数千个日月，还有万水千山，明白太多人生的大道理，却永远不可能比身边的叶尔柯更快乐。


第15章
　　灿烂过整个春天的梨花终于落尽了，路面上最后那点余白也在傍晚时分进了清洁工的口袋。
　　楚晗端着咖啡隔窗观看，不禁落寞垂眸，失去刚住进来时的隐隐快乐。
　　大概是因为已经不再年轻，才最怕美好的东西败落。
　　而刚刚满岁的楚嘟嘟完全感受不到这点，始终趴在沙发边咬着二柯留下的玩具娃娃。
　　楚晗回头微笑打量，因它憨态可掬而心脏发软。
　　当初决定要这只小狗，就是想在寂寞的时候有个伴。
　　结果好端端的柴犬，跟着无趣的自己竟然变成抑郁症患者。
　　若不是叶尔柯的不是出现，嘟嘟只会越来越无精打采吧？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正走神的功夫，楚晗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走近查看，发现正是被惦记着的叶尔柯。
　　“我在逛宠物市场呢，帮嘉哥买了条食蛋蛇，还给嘟嘟和渣渣都买了新的项圈。”他说着便传来张照片。
　　屏幕上的冷血动物看起来又萌又恐怖。
　　楚晗放下咖啡杯，饶有兴趣：“这种蛇好养吗？”
　　“不算麻烦，你也喜欢吗？OnO……也对，恐怖大王和蛇最配。”叶尔柯依然没有忘记那日噩梦般的经历，恐怕现在花钱请他进书房，他也不可能再往里走了。
　　楚晗坐到沙发上慢慢打字：“你还真喜欢动物，为什么不考虑当动物学家？”
　　叶尔柯笑：“哈哈哈哈！！我哪有那么高端呀，只是觉得它们可爱罢了，而且当兽医可以给小动物治病，有什么不好？晚上见啦，我还得去医院给狗输液。”
　　在楚晗看来，二柯像是朋友很多、生活很热闹的人，所以完全不晓得他为何喜欢缠着完全没被了解的自己，年龄和经历都差了那么多，真的有必要成为朋友吗？
　　从来不交朋友的楚晗说不出答案，也提不起兴致。
　　他微微靠在沙发背上，抬头望向天花板的吊灯，只希望能日复一日安静度日，就这样没有太多烦恼的、将这辈子匆匆过完就好。
　　——
　　上了年纪的人在家里伤春悲秋，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却在外面玩得天翻地覆。
　　最近王嘉神出鬼没，沈妮不是感觉不到，但她习惯了粗枝大叶、独立自主，并不想围着一个男人盘问太多细枝末节，哪怕是自己的男朋友，加之交到了新朋友余姚，经常一起约出去很开心。
　　这晚，沈妮又和他的朋友们在夜店跳舞，压根没有去考虑诡异消失的王嘉。
　　晃动的灯光、激情的音乐，还有余姚精致英俊，已经足矣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沈妮在混乱的人群中律动的身体，大声说道：“你跳的还真不错，是不是从前练过？”
　　事实上，余姚正是王嘉介绍给沈妮的那位“哥们”，自然而然笑的温柔：“高中时跟同学组过舞蹈社团，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沈妮拍了他一下：“你才几岁呀，干嘛说话老气横秋的？”
　　余姚回答：“在你面前就忍不住觉得自己老了。”
　　沈妮跳得精疲力竭，渐渐停住动作，在旁边嬉笑：“我又不年轻，今年就大学毕业。”
　　余姚说：“至少你长得年轻可爱啊。”
　　说着还忽然俯下身子亲到沈妮脸上。
　　沈妮吓得后退半步：“亲爱的，我有男朋友了。”
　　余姚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纠结的空档，沈妮当然没有意识到这是王嘉的杰作，只是面露难色：“你别再这样，不然我就回家。”
　　——
　　已然被排除在“阴谋”之外的叶尔柯，根本不知道朋友有多缺德。
　　他笑嘻嘻地跑到楚晗家里，将顺路买的炸馄饨放在桌上，然后神神秘秘地放下个大包：“来，送你个新伙伴。”
　　正在旁边给楚嘟嘟系项圈的楚晗站起身。
　　叶尔柯将包打开，拎出个透明的保温箱，非常开心：“看样子你挺喜欢的，就给你也买了条，嘿嘿。”
　　一条银白娇小的蛇盘在里面蠕动着，惊得楚嘟嘟瞬间站了起来。
　　楚晗果然很感兴趣，接到手里研究：“这叫吞蛋蛇吗？”
　　“对啊，因为前几年在一部电影里出现过，变得特别火。”叶尔柯又塞给他个饲养手册，然后侧头笑：“嘟嘟，你以后得争宠了！”
　　楚嘟嘟显然对争宠毫无概念，它已然被蛇吓呆，张着狗嘴一动不动。
　　“胆小也传染吗？”楚晗放下蛇、抱起嘟嘟，又问：“它真的会吞蛋？”
　　“对啊，这蛇非洲品种，机体结构可以处理完整的蛋，你瞧。”叶尔柯从书包里摸出个鸡蛋：“老板送我的，来试验下。”
　　楚氏父子靠近桌边，瞅着他把蛋放进盒子里。
　　吞蛋蛇大概是好久没有喂过，扭动着观察了几分钟，就缓缓靠近，张开了嘴。
　　从前对动物不是很了解的楚晗张大眼睛，看到蛇拇指大的嘴巴真的吞下鸡蛋，细小的身体仿佛快要被蛋撑破，不禁皱起眉头。
　　叶尔柯在旁边却很兴奋，一直举着手机拍照。
　　正在此时，楚嘟嘟彻底精神崩溃，扯着脖子嚎叫起来：“汪汪！嗷呜——！”
　　心疼它的楚晗赶快将它抱到沙发上，安抚狗头说：“没事、没事，它比你小那么多呢，你怕什么？”
　　楚嘟嘟焦躁不安地吵架：“汪！汪汪！”
　　“把蛇帮我放到书房里。”楚晗抬头命令道，显然是收下了这份恶心兮兮的贿赂。
　　叶尔柯顿时紧张：“我不去！”
　　楚晗淡淡地跟他对视。
　　两秒不到，没出息的叶尔柯便屈服了，小声道：“……好吧，就、就这一次，就放门口。”
　　楚晗不再理他，专心逗含着眼泪的柴犬开心。
　　叶尔柯只能全身僵硬的抱起蛇，委屈地往楼上走去，步伐千斤重。
　　虽然明知道书房里的全是玩具，虽然现在所有房间都开着灯、主人也坐在楼下。
　　但这家伙再也敢造次多看，闭着眼睛以光速打开门，把保温箱放了进去，然后又逃跑般地冲到了楚晗面前：“好了好了，我要去遛狗了！”
　　“你怎么这么傻呀，蛇只不过是在吃饭，你哭什么？”楚晗温柔地用纸巾给小柴犬擦眼睛，亲了它好几下，然后又朝它浅笑：“去，和傻子出门完吧。”
　　他本来就长相迷人、嗓音干净，稍微带着温情去讨好，便有种荷尔蒙的味道隐隐作祟。
　　“谁是傻子啊！”叶尔柯不是很习惯楚先生这副样子，啧啧道：“幸好你只是在逗狗，如果是逗妹子，妹子早就就范了。”
　　“妹子？”楚晗抬头，半笑不笑地怪表情。
　　“怎么啦？”叶尔柯疑惑。
　　“没什么，给。”楚晗将狗塞了过去。
　　楚嘟嘟委屈地趴到叶尔柯怀里哼唧，仿佛在强烈要求他把吞蛋蛇带走。
　　叶尔柯哈哈笑：“怂货！下回让你看我的小仓鼠！”
　　话毕就带着它出了门。
　　楚晗平静地望着这两个胆小一族消失，这才迫不及待的打开蛇类饲养手册，一边认真研读，一边思考当初是不是选错了宠物种类，显然滑腻腻、冷冰冰的动物，才更让他有趣味观察。
　　单纯的楚嘟嘟不可能想到主人心里的小算盘，出门闻到风中的各种气味，便溜溜达达地越跑越远了。
　　——
　　沈妮在夜店跳到大半夜，才挥别余姚一伙人，醉醺醺地上了出租车。
　　她刚长舒了口气，拿出粉饼想要擦擦脸，就听到包里手机一阵乱响。
　　“谁啊……”沈妮皱眉将其翻出来，顺时间目瞪口呆：只见她的亲妈、亲爸、各路亲戚都发来了私聊，没头没脑地就对她各种抨击与质问，未接电话也有十多个，显然出了大事。
　　她看得头皮发麻，头脑空白地翻了半天聊天记录，才在亲戚群的最开始看到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