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颂离顾从见家不近,往日里半小时的车程今天开著飞车,不过十几分钟便到了,到了顾从见家门口拼命拍门,顾从见蜷成一团,听到声音勉强眯起眼睛,可短短几步的距离这时看起来如万丈深渊般无法跨越。
祝青颂也急了,狠狠踹了下门,转身跑到小区门口找物业要钥匙。
顾从见听不到了拍门声,惶惶然间只能用力的缩成一团,好像在护著身体里的东西,那里下坠的的撕裂感越发明显,顾从见害怕了,却无能为力。
完全陷入昏暗前,他想,如果能救了他的孩子,让他做牛他绝不会做马。
祝青颂拿来了备用钥匙,双手颤抖著打开了门,刚开始拧反把门锁上了,气得祝青颂又狠狠踹了门,骂了一句,开了门把灯打开,冲进卧室。
然後。
然後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多年前,顾从见蜷缩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缩成一团,有血流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好像止不住般,床单都染上了深红色。
祝青颂冲上去,看到顾从见紧紧闭著眼睛,眉头拧得死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急声道:“顾从见、顾从见?”
没有回应,祝青颂暗自咒骂了一句,抱起顾从见往外去,钥匙都来不及还给物业,把顾从见送进车子里躺著,顾从见一沾到座椅便又蜷成了一团,祝青颂看著他难受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却只能恨恨咬牙,油门踩到最大,飞速向医院驶去。
第43章
昏暗的光线折射出翩翩起舞的尘埃,顾从见抬起手挡了挡微光,抬腿要往前走,可刚迈了一步,突然走不动了,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衣角被拽了一下,顾从见一怔,衣角又被拽了几下。
他低下头去往後看,什麽都没有,接著又要往前走,衣角又被拽了几下,力气比刚才的大出许多。
还是没人,他又要往前走,又被拽住了。
如此往复数次,顾从见乾脆转过身,身後所见是令人心悸的黑暗,明亮与黑暗中间交织著一片混沌,顾从见像是失重了,空间宇宙般无限向全方位蔓延,他在中心孤零零的站著,束手无措。
突地脚下悬空,完全跌入黑暗。
天色微熹,顾从见动了动脑袋,慢慢睁开了眼睛。
右手背吊著吊瓶,祝青颂正在调节药水下落的速度,一手还拿著一根啃了一半的香蕉,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看著他,回头一看,挑起一边的眉毛,咬了口香蕉,含含糊糊阴阳怪气道:“哟,我们的睡美人醒了?”
说著按铃叫来医生。顾从见眨了眨眼睛,盯著祝青颂,手掌下意识扣住了腹部。
祝青颂“哼”了一声,撇嘴道:“算他命大,没死,”可能是觉得不吉利,改口道,“没掉。”顿了顿,可能还是觉得不解心头恨,继续说道,“有你这个爹,这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顾从见没回嘴,心底也不是滋味。
祝青颂拉过椅子,大刀阔斧的一坐,扬扬下巴:“你又受什麽刺激了?又被秦君斐甩了?”
顾从见忍了忍,没忍住,翻个白眼。
祝青颂讪讪地摸摸鼻子:“我想也不是,那是王所安?”
顾从见索性别过脸不理他。
“喂喂喂,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祝青颂还要叽里呱啦,被医生的开门声打断,看了看医生和身後的护士,自觉退到了角落,让出了地盘。
护士查看了点滴的情况,又摆弄了下旁边的仪器,上面花花绿绿的线条顾从见看不到,祝青颂看不懂,等到护士退居医生身後,顾从见看著医生不善的脸色,莫名开始紧张,有点像小学时候没完成作业,老师说要找家长时候的那种表情。
重头戏到了。
医生正是之前力劝顾从见辞职在家休养的那位,现在晋升为这个不听话孕夫的主治医师,对顾从见极为不满,说道:“我会让人整理出一些注意事项,你好好记住,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回家或入院休养。”
顾从见示意护士把床头摇起来让他靠著,摇摇头道:“没时间。”
医生拉下脸:“我要为你的身体负责,你居然连怀孕时不能洗热水澡都不知道,我还能信任你吗?”
顾从见诧异得张开嘴:“啊?”
祝青颂在一边看不下去了,给医生帮腔:“你个孕夫泡热水澡,你是打算流产还是想让孩子畸形?还好这次我来得快,要不然,哼!”
顾从见这才发现祝青颂还穿著睡衣,头发鸡窝似的乱蓬蓬一坨,脚下趿拉著人字拖,眼角还挂著一颗眼屎。
他闭上嘴巴,心下略有些感动泛滥,祝青颂有多在意自己的形象从他所教的课程就能看出来,人前永远保持著光鲜亮丽的样子。顾从见也很注重形象,但他是乾净整洁就好,主要是工作需要,而祝青颂对自己的容貌外形持有超高程度的标准要求,可今天为了他居然以这样一幅面貌出镜,他真的……很感动。
祝青颂看出顾从见所思所想,别扭的歪过脑袋,说道:“快点好起来然後给我做好吃的!我要吃红烧排骨!”
顾从见笑了笑,没理他,担心地问医生道:“孩子,”踌躇一瞬,“没事吧?”
医生翻著病例实话实说:“虽然暂时保住了,但是是否会出现畸形等问题,还要今後做筛查,不过如果你能乖乖听话按我的方式治疗,问题不大。”说著啪地一阖夹子,“还有,你连续两周没有来医院做检查,这次一起查了吧。”
顾从见为难的皱皱眉,刚要习惯性拒绝,就被医生打断:“我是医生,我要对你的身体负责。”
顾从见默默闭上嘴,接受了医生的强制性提议。
我要对孩子负责,顾从见想,我是他的爸爸。
顾从见住进了医院,还好现在临近暑假,学校开始考试周,所以不用担心耽误学生课程的问题,只不过电视台那边就不太好办了。
他只能劳烦别黎每天跑一趟,把需要他签字的方案送来,别黎每次来都要冒著主治医生眼刀的风险,战战兢兢地溜进病房,等顾从见处理完了,一刻都不敢多待,立刻离开。
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第五天晚上,秦君斐来了。
顾从见完全没想到他会找到这来,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来面对他。
秦君斐手提著果篮,对他笑笑:“好些了?”
顾从见抿抿嘴角,低低“嗯”了一声。
秦君斐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我去找你,你不在,打给电视台问了下才知道你住了院。”说著坐在顾从见的床边,气氛立刻暧昧了起来,伸手摸向顾从见的肚子,“胃好点了吗?”
医院开出的住院证明当然不可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怀孕病症,太惊悚了,所以一律是胃溃疡。
顾从见戒备地躲开秦君斐的手,说道:“好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秦君斐并不在意,转移话题道:“原来那天你找王所安说不舒服是真的,他还以为是没事找事呢,”说著笑笑,“那天我们聊了一会儿,你知道他是怎麽评价你的吗?”没等顾从见开口,继续说道,“他说他很崇拜你,希望成为你那样的人,你说好不好笑?”
顾从见没说话,心情不可避免的低落,他终於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他口中话题,为的却是另一个人。
“对了,”秦君斐道,“我拒绝他了。”
顾从见猛地抬头。
“别这麽看我,”秦君斐咧嘴笑,“我要顺从自己的心啊,那种幼稚的小鬼,也难为你居然喜欢他。”
“……”
“他明天中午的车,回了家,就不会再回来了吧。”秦君斐笑笑,“他走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你那麽爱我──”
“滚!”
似乎触到了狂躁的开关,顾从见立刻暴躁起来,又咬著牙根慢慢吐出一个字:“滚!”
秦君斐把果篮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到门边,回身挥挥手:“来日方长。”
秦君斐走後顾从见坐在病床上,阳光勾勒出的侧脸显得很失落。
突然想到了什麽,起身去拿手机,不再犹豫,打给了王所安。
电话响了很久,被按掉了,顾从见接著拨,反复被挂断了四次,终於接起,传来王所安硬邦邦的声音:“……喂。”
顾从见微微垂著头,拿著手机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著,努力压制住声线中的哀伤,问道:“你要走了?”
“嗯。”
“什麽时候的车?我去……送送你?”
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坚定的陈述句。
王所安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君斐跟你说的?”
“……”
王所安自嘲一笑:“顾导──不,顾从见,你赢了。”
“……什麽?”
“君斐跟我说,他爱的是你,”好像换了只手,声音由远及近的飘来,“顾从见,你赢了。”
“不是,”顾从见面色慌张,连连说道,“不是,不是!”
“你别说了!”王所安突地大吼一声。
相对沉默。
隔了很久,才听王所安低低的声音传来,带著点哭腔:“顾从见,我爱他……”
顾从见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慢慢把手机从耳边滑下,默默按下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