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曾经与自己要好的同学如今都绕著他走,最後是祝青颂拽著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气急败坏的骂他:“你追秦君斐那点破事闹得满城风雨,你有没有点脑子!”
祝青颂说是秦君斐主动上报学校的;祝青颂说秦君斐表示是受了自己逼迫;祝青颂说现在学校是个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追求自己品学兼优的同班同学不折手段,最後可怜的秦君斐受不住骚扰主动报到了学校。
那个年代,同性恋等同於大逆不道,甚至还归结到了医学上,属於一种精神类心理疾病。
一瞬间顾从见从万众瞩目沦为千夫所指,速度快到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而那日花前月下,问自己喜不喜欢他的秦君斐,成了受害者。
然後保送的名额落在了秦君斐头上。
偶然在走廊相遇,他鼓起勇气问秦君斐究竟是怎麽回事。
可怜他还不相信。
秦君斐说,我就是要证明,我比你强。没有家世铺路,我自己依旧可以很辉煌。
顾从见突然记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秦君斐都不曾说过喜欢他。
完全是自己的独角戏,可笑他还想过永远。
所以说,别轻易说永远,想都不要想,这两个字,谁都用不起。
唯一庆幸的是那时已到了毕业季,他在指责唾骂声中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不说最後的毕业聚会,就是照毕业照他都没有参加。
过了头七,撂下一桩心事,他身心俱疲,摊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祝青颂不放心,那个时候抽空来敲了顾从见的门,顾从见可能就活不到现在了。
祝青颂以为顾从见没在家,特意去楼下要了备用钥匙,进了屋就被满床的血吓丢了魂,以为顾从见想不开自杀了。
幸好他还存有点理智,发现血是从下面流出来的,就留了个心眼儿,把他送进了专门为他们这群人设立的医院。
孩子没有了,顾从见也没见怎麽伤心。
但祝青颂知道,他只是不说罢了。真正的疼,是形容不出来的,只能等著它变得麻木,然後才不疼了。
顾从见告别了过去,从一无所有独自打拼到了现在。他真的不能再经历失去了。
俩人沈默良久,然後祝青颂叹气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把药膏递过去。
顾从见接了,然後告辞,临走前说了声“谢谢”。
祝青颂装作不耐烦,嫌恶道:“跟我说谢谢?也不嫌恶心。”
顾从见笑了一下,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第24章
第二天是万恶的周一,王所安再不想见到顾从见,也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一边安慰自己“只是去还衣服的,今天跑采访应该不会在台里待很久”一边催促自己的双腿不要太不情愿,迟到了扣的还是自己的工资!
路上照旧堵得一塌糊涂,他却没了往常的焦躁,反而期待堵得越久越好。
早高峰能这样想的人估计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顾从见倒是早早的到了,提著一个纸袋,里面是王所安的衣服。
进去办公室方坐定,赵姐敲门找他报预算,说道:“下期节目如果按照你那个想法,要超出预算三成多,要麽开个会讨论讨论?”
顾从见按按额角,说道:“一会儿再说吧。”
赵姐把文件夹啪地合起来,皱著眉看他,关切道:“没事吧?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顾从见摇摇头:“没事。你通知一下,十点锺开会。”
王所安九点才姗姗来迟,昨晚翻来覆去念著顾从见根本没睡好。打了卡破罐子破摔趴办公桌上补眠,没一会儿被别黎戳醒:“诶诶,起来起来。”
“嗯?”王所安迷迷瞪瞪的抬头,打个哈欠,“怎麽了?”
别黎没敢回头,胸口挡住手指,向後指去:“你没觉得,那位气压过低?”
“……关我什麽事。”
“不过……真的很冷啊。”说著应景的打了个哆嗦。
王所安虽这麽说,但是眼神已经向顾大导演霸气的办公室瞥去,只见顾大导演眉头紧皱看著一本策划报告,本来就没什麽表情的脸板得像块铁板,踢上去都嫌脚疼。
顾从见正好也一抬眼,二人对视个正著,没等王所安装作没看见,正打算别回眼的时候,看到顾从见率先低下了头,按了内线。
别黎手边的电话立刻响起,接起来“是、是、是”了三声,然後无比哀怨凄惨的对王所安说道:“我们完蛋了。”
王所安也有点坐立不安:“是我们的采访策划案?”
别黎点点头,起身一指後面:“快点快点,大Boss找,我去叫小如来。”
这个策划案是为下个月的采访准备的,顾从见抱著锻炼自己的小实习生们的想法,做了甩手掌柜,任凭他们折腾。参与的人员除了王所安和别黎,还有另一个综艺组的实习生小如。
这个小丫头嘛,刚刚大学毕业,心智尚未成熟,做事热情积极,但想法难免幼稚,又偶尔固执己见,所以三个人相处得并不算很愉快。
下期采访正巧是一个老牌组合成立二十周年的日子,能成立了二十年仍被人传唱,可见组合里的每个人都算得上是天王级人物。顾从见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就是,面对采访对象,要把自己的位置拉到与对方对等,可以表示出欣赏,但绝不能表现出崇拜,否则彼此的地位差距立刻悬殊起来,对采访不利。
换言之,所有人都只是普通人,做为采访者,需要明白,无论被采访者的经历多麽传奇,首先他只是个人。一样要喝水吃饭挖鼻屎上厕所的普通人。
但做到这一点,需要多加磨练,而三个人心性尚还不定,丢过去这样重要的任务,委实过於刁难了。
但顾从见想的只是,玉不琢不成器。
就这样,在无数争吵和加班中出炉的策划案,被顾大导演轻飘飘的否定掉了。
小如直脾气,当下便问道:“顾导,哪里不合适了?”
顾从见眼睛都没抬,敲敲被丢在桌面上的策划案其中一行字,缓缓念道:“制作题牌,形状新颖可爱,上面写上采访话题,比如工作、家庭、情感,然後由主持人引导,以闲聊的方式进行访谈。”
“有什麽问题吗?”
王所安看了别黎一眼,别黎小幅度地摇下脑袋示意别出声。
王所安又看了看还没转过弯儿来的炮灰妹纸,默默地闭上了嘴。
顾从见一挑眉毛,目光犀利,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妹纸:“你二十多了吧。”
小如点头:“嗯。”
“你觉得你的想法很好?”
妹纸貌似想谦虚一下:“也、也还可以……当然还需要顾导您的指点。”
“如果你是这种水平,那我也指点不了你了,”顾从见身子向前一倾,淡淡道:“这样不可否认整体节目会很整齐,但你想想主持人多大了?”
“……四十多了吧好像。”
“四十八了,”顾从见道,“这个组合的成员平均年龄五十了!你让一群中老年穿得西装革履的大老爷们一会儿变出一个苹果形状的小牌子装可爱吗?”
王所安看到别黎的肩头似乎抖了抖。他也很想抖。
“可是,可是这样观众会很喜欢。”
“是你喜欢,”顾从见推眼镜,“这不是化妆品推销广告!在做出策划之前请先站在主持人和嘉宾的立场上想想!而不是单单考虑你会怎麽样。”
语气有些重了,小姑娘的下一个反应就是冒出了泪泡,扁扁嘴,委屈的收好策划案,转身一边啜泣一边走了。
别黎回头看看妹纸,然後咽下口水:“那个、顾导,我们……我们也走了。”
“谁让你们走了,”顾从见目光沉沉,竟显得有些阴鸷,“别以为你们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讨厌她我不管,但既然在同一个团队里,就是忍著也要把事情做好做完!”又看了眼王所安,“你们不是讨厌她吗?讨厌她就快点把策划搞出来,你们就解脱了。再出现类似今天这种情况,我绝不姑息!”
顾从见深知跟著自己的两个小实习生的水平能力,这麽白痴的策划案他们怎麽可能不知道会被挡回来,根本就是要借他的手给小姑娘个教训。
真是涨能耐了,敢拿顶头上司当枪使。
不过顾从见虽然说得严厉,但其实内心没怎麽生气,反而觉得这俩小孩挺好玩的。
别黎又咽下口水:“知道了,顾导。”
顾从见点了三下头,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然後让他回去。
王所安也跟著转身要走,却被顾从见叫住:“王所安,你留下。”
别黎甩给他一个保重的眼神,然後没骨气地逃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前天晚上还滚了床单的两位。不知道是不是王所安的错觉,在别黎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刻,顾从见刚才的干练精明全然不见了踪影,气场柔和了许多。
王所安又别扭起来了。
在他的印象里,顾从见就是干练精明的代名词,柔和这个词用在他身上过於违和。
他却忘记了采访的第一要义:所有的传奇都只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