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江与他恐怕想到了一处,他问什么他也答。
“通往神界的。”晏清江头也未抬,直白道,“封神大战后,撤了封神台,才有的上天路。树冠上接十万八千级台阶,每上一层便去一层体内污浊,待上得所有,便能用清气替换浊气,真正脱胎换骨,登临神界入口。”
“你可有上去过?”温钰仰头,别说台阶,他连树顶都瞧不见,他抄着两手斜靠背后枝干,半信半疑道,“可别只是个传说,你后巫族可就白守了。”
晏清江也不怪他妄言,只道:“我只可上至树冠,树顶之处的升天阶,后巫族人皆不可走。千百年前,我族与神界订有契约,以守界接引飞升修士换取我族长居在此清气鼎盛之地,换取我族族人将近三百岁寿命,免疾病免困苦。这又怎可能是传说?”
温钰闻言,掩不住惊讶,晏清江的七十余岁放在凡间,的确是比他还小的年纪。
他日前一直高烧不退,昏昏沉沉,今日思绪清晰,闻言便心头一动,试探问道:“你的名字,‘清江’二字,又如何写?”
晏清江道:“左偏皆为水,我五行喜水,便取名‘清江’。”
温钰恍然大悟,他卦中那个“水”,指的竟是眼前少年——晏清江!
“清江,你与他多说些甚么?!”温钰正捋着一脑门官司,久违多时的莫中天不知何时到来,他立在树下大声嚷嚷,嗓门震天,“你居然还带他上神树,都给我下来!”
晏清江轻笑一声,揽着温钰飞身飘下,温钰体型比他大上一圈不止,被他揽在怀里别扭至极,身子都是歪斜的,待下了树,他便赶紧站直。
莫中天撸着袖子,一脸得意,伸指戳了戳温钰的眉心,戳得他不由后仰了头,这才鼻孔朝天,骄傲道:“老夫终是不负众望,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即可堵住你的嘴,亦可让你出后巫。”
“哦?”温钰梳理袖口,随意问道,“说来听听?”
“小子,便宜你了,”莫中天白眼一翻,冷哼出声,“我后巫族人,与神界订有契约,既出后巫,便不得再言后巫之事、神界之事......”
“阿叔的意思是......”晏清江眨眼顿悟,插话道。
“不错,”莫中天朗声大笑,“只要让他入我后巫族谱,便自然得守契约约束,出了后巫,便是想说也难开口。”
温钰闻言不知为何,脑门中顿时浮出斗大的俩个字——入赘!
“小子,跟我走吧,族长要见你。”莫中天一手提住温钰后衣领,脚一蹬地浮空略出近十丈。
温钰还未有机会挣扎,便已与晏清江隔了老远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这种神魔鬼怪人混成一堆堆的故事,现在总算是达成所愿哈哈哈哈!
这个系列都是这样,基本也都跟前世今生有关,叙事方式有差别。
第7章 第四日(古)
出了晏清江看守的神树范围,温钰这才知晓后巫族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如温钰在山顶往下望时一般,后巫族气候宜人似春、百花盛开,路边桃红柳绿、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桑竹美池应有尽有,简直就似一个小桃源。
族内无论男女老少皆着宽袍大袖,长发不挽不簪,连扛着锄头劳作都自带三分仙气七分洒脱。
族人见到莫中天,皆躬身行礼。
追逐打闹的孩童来来去去,撞到莫中天腿上也不怕,腆着笑脸还要他抱。
莫中天看似一把老骨头,身体倒是不错,弯腰将半大的孩童托在臂弯上架着走,小孩儿下巴垫在他肩头,好奇地瞪着眼瞧温钰,也不认生,还冲着他咯咯傻笑。
温钰逗了他两下,突然心道:七十多的晏清江比他还年少,这四五岁的孩子莫不会年纪与温沁如一般大?
这么一腹诽,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涌上心头。
温钰跟在莫中天身侧,环顾左右,还能瞧见各家各户晾晒在外的瓜果蔬菜,不禁疑惑道:“后巫族中,莫不是人人都似晏清江,不饮不食、半仙之体?怎还有如此多人下地劳作?”
孩子听闻“晏清江”三字,表情甚是茫然,抓耳挠腮了一阵,伏在莫中天耳侧咦声道:“长老爷爷,谁是晏清江?”
莫中天拍了拍他后脑勺,故作威胁:“不知道晏清江,铁定是你阿爹没教好,回去看我不打他屁股。”
孩子咯咯笑,莫中天手上抱着他,也不便与温钰置气吹胡子瞪眼,便转头对他难得好声好气解释道:“我族一甲子诞生一位亚圣,生来半仙之体,可化清气为食,为守神树之人选,晏清江便是其一。而如我等能修习法术之人,更是凤毛麟角。其余族人,只比族外凡人多两百余年寿命,并无不同。”
“每任亚圣须得守神树多久?”温钰脑内盘算着该如何达成皇帝的成仙梦,又试探道,“我听晏清江曾言,上天之路非得神谕之人皆不可走,若是真有非已历劫修士登上树顶升天阶,又待如何?”
“每任亚圣最少守树六十年,直至下一任亚圣年满十四。”莫中天转头,眯眼上下打量他,似是想看穿温钰心思般,他咬着牙根不怀好意地哼哼道,“怎么,你也想一步登天成仙?我且告诉你,莫说凡人根本进不来这结界内,就算如你一般侥幸为之,凡人躯壳也根本无法承受升天阶上的灵力。若未受过雷劫锻造肉体凡胎,强行上去不过死路一条,亦会连累晏清江失职遭罚。轻则天罚示警,重则亦会陪你丢了性命。”
温钰闻言一怔,还未多说,便被莫中天突然一个闪身至背后,一掌将他拍得向前一个踉跄,直接扑进一座仅在大敞的门前垂着幅锦帘的小木屋中。
“年轻人,莫打升天阶的主意,切记。”莫中天幸灾乐祸的声音渐飘渐远,温钰简直被这老顽童戏耍到没脾气。
他从青石板铺就的地砖上爬起,下巴磕得钻心得疼,还不待他反应,眼前便有人已从靠墙那把古朴的雕花座椅上飘然而下,行至他面前伸手托住他手臂,温声道:“先生有理。”
那人一幅得道高人的形容,白须白眉下是一幅温润如玉的中年人相貌,比之晏清江少了仙气,却多了一丝可靠与稳重,仅凭气质便当得起“族长”二字。
温钰闻声一捋袖管,拱手躬身,朝眼前这位与动不动便如根炮仗一般的莫长老截然不同的后巫族长,恭声作揖:“后生温钰拜见......族长有礼。”
后巫族人似乎不喜饰品,温钰适才一路过来,见族人尽皆衣着朴素简单,眼前这位族长亦是如此,连衣袍上也一丝纹饰也无,素净得简直不可想象。
“温先生请坐。”后巫的族长比莫长老讲理不止一两点,他探手请温钰落座,着小童去给客人沏茶,略表歉意道,“中天脾气暴躁无礼,还望温先生莫怪。”
温钰摆手示意无碍,他与莫中天之间的孽缘,在他看来不过是注定的,他掐指勘算,一路从西山寻至此处,本就是为寻晏清江。若无莫中天乌龙之举,他又怎能勘破“水”之一字?
“多谢温先生体谅。”族长礼貌周全,他待小童将茶水递于温钰手中后,这才继续又道,“想必中天也向先生提及,若想补救他的过错,只能委屈温先生入我后巫族谱,受我族与神界契约束缚,才得以再出得结界。若您应允,我这便命人着手布置先生的入族典礼。”
温钰别无他选,他手捧一杯色泽诡异、味道咸甜怪异的正宗后巫茶水,诚心诚意地点头答道:“有劳族长。”
“那三日后,温先生便是我族一员了。”族长颔首笑道,他捋了捋长须,斜觑温钰饮了一口茶水便五官皱缩的模样,一张忠厚老实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笑,他状似好心地提点他说,“我族仅莫长老常在外走动,得凡间一二好茶。”
温钰闻言抬头,只见适才被他盖戳定为“君子”的族长,笑得连眼睛都快合成了两条缝:“莫长老喜爱凡间事物,尤其棋艺。先生若能邀得他与你手谈一局,莫说即刻可得些上品茶水饮之,就连这三日住处亦可解决。”
温钰恍然大悟,抬手对他一揖拜倒,心中却道:这族长怎也是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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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钰出了族长家的门,随手拦住位后巫的族人,拱手问路。他适才与莫中天一道出现,整个后巫都晓得族里来了个外人。
族人再一听他是想找莫中天,便直接将他带到了莫长老的小屋前。
“若能邀得他与你手谈一局......”
温钰抄着两手立在莫中天门前,蹙眉闷头思忖族长说的话,他片刻后抬首,嘴角一挑带了笑,伸手直接撩开了莫中天家的门帘,直白地朗声道:“莫中天!来下棋!”
屋内,正盘腿坐在棋盘前喝茶的莫中天,一幅被雷劈了的鬼样子,转头看他,默了半晌后,他一杯茶水甩手直丢温钰脑袋,恼道:“谁让你进来的?!不着人通报,自行入内,你中原人的礼数呢?!”
温钰侧身躲过他茶杯,却还是让茶水淋了一身,他也不恼,脸上仍是带了笑,莫中天这炮仗脾气与他祖父简直相似,他越跟个二踢脚似得一点就炸个没完,温钰越觉得他亲切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