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捋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挥手准他滚蛋,三皇子顿时嬉皮笑脸地又做了个揖,欢天喜地地跑远了:“多谢父皇!”
皇帝待他跑远,挥手让内侍尽数退下,这才招呼温钰落座,状似随意地抿了口热茶,道:“爱卿养鸡,可是思乡了?”
“并非如此,家宅太静,过不惯。”温钰实话道。
贺珉之闻言笑了笑,一手支在头侧,一手随意拨了拨棋盒中的黑子,状似悠闲地说道:“恐怕是京城太小,拘着你了。”
温钰一撩衣摆,矮身跪下:“臣不敢。”
皇帝似笑非笑地点了头,挥手吩咐他起身,责怪道:“爱卿心性自由,这又有何敢与不敢之分?朕正想说,既然爱卿久居朝中憋闷,不如明日便出门远游一番,如何?”
温钰表情不变,拱手称好,等着皇帝的下半句。
“任沧澜缺了几味药,甚是难寻,你去替他找找吧。”贺珉之拈着枚棋子敲棋盘,玉石相碰,响声清脆,半晌后,他抬首又笑问温钰,“明日一早上路,早去早回,可好?”
温钰下跪行礼,拱手称是,贺珉之递了张折好的信笺与他,挥袖让他退下。
温钰从御花园中一路走出,满院□□正浓,却丝毫留不住他片刻视线停驻。
在他心中,如此繁华盛景,甚至比不上西山脚下的小村庄。
西山他是回不去了,那一刻,温钰忽然心想,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携着温沁如到后巫族隐居,与晏清江比邻而居,即便从早到晚要受那莫中天的炮仗脾气,也似乎不错。
温钰出得宫门,迎面撞上七皇子的贴身侍从贾合,贾合身边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贾合拱手对温钰行礼,伸手做邀请状,沉声道:“相请不如偶遇,七皇子已在庆祥楼订好雅间,备好酒菜,望大人赏脸。”
温钰背对宫门高墙,只觉得背后有无数只眼睛、千金的重量,他冷漠地与贾合擦身而过,脚下不停:“多谢七皇子抬爱,下官身乏体累,只想回府休养。”
贾合不料他如此不留情面,怔然转头,却只见温钰步履优雅沉稳,背影高大挺括。
眨眼间,温钰已汇入市井人群之中,却在喧嚣的世间,更显孤单萧索,遗世而独立。
与此同时,总管大太监吕富,快步穿过御花园,躬身在皇帝身前跪下,禀报道:“七皇子宴请温大人,被大人回绝了。”
皇帝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他指尖灵巧地转着一枚黑子,转了两转后黑子“咚”一声从他指背上掉落,砸在棋盘上,正好落在温钰一招堵死三皇子的那枚白子上。
“他是个聪明人,”贺珉之满意道,“知晓自己的身份,与谁都不能太亲近。只可惜,七皇子太蠢笨了。”
*****
温钰回了府便跨进了栅栏,给一窝小鸡喂食,他官袍未换,穿着厚重而尊贵的衣裳,后衣襟随意扫在地上。
“又怎么了?”温沁如在屋里听到响动出来,提着裙角走到他身后,问他道。
温钰弹着指尖米粒,也不转头,低声含着歉意说:“明日我又要走了,你一人在家,万事小心。”
温沁如应了声好。
“养鸡多好,”温沁如正要转身给他收拾包袱,却听他在身后呐呐自语,“万物都不如人狡猾,动物才最是诚实,饿了就吃、饱了就不吃、开心了就绕着篱笆跑两圈、不开心了就待在窝里,不像人,人心且杂。”
温沁如闻言,叹气摇头,却不劝他。她是温钰一手养大的,纵是温钰再不爱说话,她也能懂他三五分。
温钰入朝为官必有他不得已之处,不为求财不为求利,他定是知晓了什么,求的恐是太平。
“人心且杂。”温钰轻声喃喃,他突然就停了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视线下移停在腰间香囊上,嘴角一撇,陡然噙了抹温润的笑。
*****
翌日天未大亮,温钰背着包袱从宅邸后门悄然而出。
而早朝上,却传来温钰卧病在床的消息。
温沁如每日从丫鬟手中接过洗漱用具进屋服侍,三餐一律送入卧房之内。
半月后,温钰按着药方掐指寻找,采够了所缺的那几味药草后,绕路去了趟降仙峰。
降仙峰上积雪未消,狂风肆虐,似是已然先山下一步入了寒冬腊月。
温钰顶着风雪上山,在那处熟悉的潭水旁先净手洗了脸,这才闪身隐进了结界中,站在崖边负手俯视谷内盎然春意,笑着纵身跃下了万丈高崖。
“咦?”盘腿坐在树下打坐的晏清江猛然睁开双目,他错愕地眨了眨眼,丝毫不待迟疑地抬手半空迅速掐了个指诀后,掌心向上平摊。
转眼一道霞光自他掌心凭空出现,团簇成形,显出凤凰形态。
那凤凰体态已近成年,引颈长啼,凤鸣清脆。
它尾羽浴火,抖了抖周身毛羽,偏头瞧了眼晏清江,待得了他命令后,便振翅迎空拔起身形,一头撞出了结界。
片刻后,凤凰带着温钰落回树下,它亲昵地蹭了蹭晏清江的脸颊,又跳到他肩头抖了抖,待它散回一团霞光后,渐渐消失。
那霞光缓缓收回晏清江体内,他睁开微合双目,眸中清澈平和,蕴有无限生机。
晏清江手扶树干慢慢站起,双眸隔着十丈远遥遥对上温钰一双笑眸,只见那凡间的草莽
公子立在树下,仰头对他拱手浅笑,微微扬了声音道:“清江,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智商不够,写不了勾心斗角,这文中但凡涉及用到智商的部分都是镶边噗,别跟我计较太多。
第11章 第五日(现)
傅云舟录到温钰也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族中,就完成了上午的工作量。
这故事开始的部分还都是些温馨的戏码,他实在看不出日后两人的命运怎么会那么惨烈。
傅云舟受书中情节影响,脸上一派轻松,他摘了耳麦出门,跟梁导打了个招呼,抱着他的暖壶,靠在外间的玻璃墙上喝了几口胖大海泡的水。
他不住探头向走廊上张望,他适才在里面就发现裴琰没在外面,心里登时就有些挂念。
也许是因为他等得厌了,四处走走去了?裴琰也不爱玩手机,就这么每天干巴巴地等着他,是有点儿无聊。
傅云舟抱着暖壶也不急,反正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裴琰一次也没干过抛妻弃子,啊呸!不辞而别的事儿。
傅云舟等了片刻便见裴琰买了外卖回来,他刚拐进走廊,就抬手冲傅云舟挥了挥手上拎着的塑料袋。
“买什么了?”傅云舟抱着水壶朝他走了几步,拿打了石膏的手去戳弄袋子,塑料袋里叠着两个大号的透明饭盒,他惊喜道,“施家私房菜?!”
“你鼻子倒是灵。”裴琰笑了声。
“你这袋子上印着logo呢。”傅云舟拿手又戳了戳,指给他看。
“嗯,说错了,你不是鼻子灵,是眼尖。”裴琰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从傅云舟怀中取出暖壶自己拎着,“去食堂吃还是在这儿吃?”
“在这儿将就下得了。”傅云舟不太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找了排公众座椅,示意裴琰过来。
裴琰半蹲着将饭盒取出来摊在俩人中间的座位上,打开盒盖,又给他掰开一次性竹筷,递上张纸巾,跟伺候自己高龄老父似得贴心。
傅云舟从小让他这么伺候大,时不时冒出自己已经半残的念头,如今正好半残,又深深觉得这得是半瘫的待遇。
“吃啊,等什么?”裴琰布置好起身,自己举着筷子眼瞅着傅云舟眼神发直,忍不住手腕一转,拿筷子另一头敲打他脑门,“又发呆!”
傅云舟让他不轻不重敲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伸筷子夹菜。
裴琰吃喝都不讲究,但他替傅云舟讲究。
就算傅云舟还没跟那么个蛋疼的家决裂前,吃喝拉撒也都是裴琰在操心。
就比如说傅云舟最爱吃什么菜,恐怕这问题的答案,他还没裴琰知道的清楚。
这样深的兄弟情,在裴琰眼里,有多少可能是能转化成爱情的呢?
傅云舟筷子还杵在饭盒里,想到这儿,忍不住就掀了眼皮偷窥他,眼神忖度中带着点儿犹豫,配合他一张俊秀的少年脸,瞧着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委屈。
“怎么,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裴琰只拿余光斜觑了他一眼,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想问我什么?”
傅云舟在他面前简直无处遁形,他为数不多的城府都花在怎么隐瞒裴琰他的爱意上了。
他赶紧垂头敛目,支支吾吾地遮掩着问了句:“我就想说中午这吃得也太好了,晚上咱要不去哪儿吃点儿清淡的吧?”
裴琰头也没抬,直接应道:“好啊,晚上去朋友家吃,我掌勺,给你炖点儿汤。”
“你哪个朋友?”傅云舟好奇问道,他跟裴琰同龄,朋友圈又重合了个九成,大多还都是些没毕业的学生。这能有自己房子,还能脸大到请得动裴琰去掌勺的,这人他认识?
“我上司家,”裴琰抬眼看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嘴角,解释道,“他出差去了,家里留了个小女儿,不放心,早上专门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他照看一晚上。咱们晚上去他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