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走至木匠铺,李果把心思收起,跟崔木匠打招呼,验收托付他制作的招牌。一家铺子,招牌至关重要,花费重金,制作的“李周真珠”招牌,看着大气上档次,李果相当满意。
李果让阿棋和阿小,连并木匠铺的一位伙计,将招牌送去朱雀门街。
木匠伙计牵来马匹,阿棋和阿小帮忙抬起招牌——死沉,实心的好木材制作,一个人抱不动。
“果员外,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见李果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阿棋询问。
“我还有事,你和阿小先回去。”
李果挥挥手,先行走了。
木匠铺外有条曲径通幽的巷子,就在木匠铺前,巷子下斜拐往东面。李果来时没有察觉,步出铺子,一眼便瞧见前方树木葱翠中,遮掩着一家馆舍的招牌。
城南李果很熟悉,他常在这带走动。城南街心市井非常热闹,然而对他和赵启谟而言,那不是一个好的幽会地点。
李果沿着这条下斜的巷子,一直走,果然不出他所料,巷子有条出口通往国子监。
馆舍名叫齐福馆,年代看着有些古远。馆中树木茂盛,有许多高大老树,将大半的馆舍建筑遮掩。
李果步入馆舍,见里边果然清幽,馆仆衣着整洁得体,彬彬有礼。
馆舍有七八间房,已租出四间,李果机灵,把租户是什么人都打探到,不过是些外来商人。
李果看中二楼最东面的一间房,这间房两边无住户不说,离楼梯还远。
馆舍从外面看,只觉得古朴,到馆仆打开房门,李果才诧异发觉房间的开阔、摆设奢华,房中竟还有处厅室,里边家具一应俱全。
李果十分满意,问了价钱。馆仆笑语盈盈,报出了一个绝不便宜的价格。李果咬咬牙,付下一月租金。
走出馆舍,李果算着账,发现如果他在这家馆舍住上三年,那租金已够他在城南买栋中型宅子了。
李果胡乱想着他曾听说书先生说过一个典故,叫金屋藏娇。这金屋是他花钱他租的嘛,那启谟岂不就是阿娇。
揣着空荡的钱袋,若有所失走出巷子,站在外面的大街。李果回头探看巷子,发觉他要进这巷子,必然要经过教坊旁的妓馆,要是不知道的人,每日看他往这里跑,肯定要以为他不学好,沉迷女色,多冤啊。然而他这算是,沉迷男色吧。
这些时日委实忙碌,现下珠铺开张的事办好,连新的馆舍也寻着,李果心情愉悦,迈着大步朝朱雀门街走去。这里人潮如流,是掘金的好地方。珠铺未开张前,便有不少人前来张望,好奇问着是要卖什么商品。明日店铺开张,还不知道要有多热闹。
李果开心想着,大步流星朝珠铺赶去。他还未挨近,便见珠铺外聚集众多人,他还以为是好奇前来探看新店的百姓,直到他推开人,走近一看,才觉察不妙。
珠铺门堂,一块长方的招牌支离破碎躺在地上,招牌上隐约可见“真珠”二字,“李周”却是被踩得面目全非。不说这招牌,门堂坐着一人,头上挂彩,正是阿棋。珠铺内,阿小的哭声传出,绿珠正在帮阿小擦脸。
“李东家,适才一群人冲来,不由分说,把招牌砸了。”
李掌柜见到李果,走上前来,他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话语平缓。
李果的目光直勾勾看着被踩烂的招牌,本来他双拳握起,愤怒不已。听了李掌柜如此平静的话语,他也冷静下来。等他抬起头来,怒火已从他脸上消失,他看着李掌柜、阿棋,眼里是难过,是歉意。
千里迢迢,将李掌柜、阿棋请到京城来,尚未开张,便被人将招牌砸了。
“莫要伤心难过,万事开头难。”
李掌柜拍拍李果肩膀,在李掌柜看来,李果似乎沮丧得要哭了。
李果碰下掌柜的手,示意他没事,他自顾朝阿棋走去,查看阿棋的伤。阿棋头被人打破,用手捂着。阿棋和李果对了下眼神,阿棋摆摆手,表示他不要紧。李果进铺看阿小,阿小手脸都有蹭伤,还磕掉两个门牙,正在张嘴哭着。绿珠帮他擦拭脸上的血,她红着眼,满脸怒意。绿珠见到李果过来,她揩了下眼角,说:“是周家的人,周大哥和他们也打起来了。”
李果点点头,他猜到了,他很自责。虽然如果他早些过来,也不过是打成一团而已,然而总比发生这件事时,他不在场好。
“政敏呢?”
铺中没有见到周政敏的踪迹。
“他说要去讨个说法,人便走了。”
李掌柜轻轻和李果说。
在李掌柜看来,这事因周政敏而起,也确实是要这人去解决。然而今日这般凶恶蛮横的打砸,可见这些人有恃无恐,更是欺人太甚。
“现下顾不得他了。”
李果摇了摇头,他走至阿棋身边。阿棋脸色苍白,捂住伤口的手指,沾染鲜红的血。
“棋哥,我背你去医馆。”
李果蹲下身,算上这次,这是阿棋第二次因他而被人打破头。
“果员外,我走得动。”
阿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李果将他用力搀住。
在广州,阿棋个头和李果一样高,不过一年时间,阿棋只到李果耳际。
“掌柜,要劳你将铺门关上。”
李果回头对李掌柜说话。
“你们去吧,我随后过去。”李掌柜颔首。
人群逐渐散开,李果搀阿棋,绿珠陪着阿小,四个人离开珠铺,前往附近的一家医馆。
走在路上,阿棋说:“果员外,是我的错。周大哥本来要和他们理论,但是我见他们把招牌砸了,就和他们打起来。”李果摇头,喃语:“我在也要和他们打一架。”也就周政敏那么好的脾气,才会想要跟人讲道理。这块招牌,里边有周政敏多少心血。
周家人,既是如此蛮横霸道,那么也不用再看他们脸色了。
“果哥,领头来打砸的人,是周大哥的堂哥。”
绿珠杏眼怒瞪,她指了指阿小。
“阿小见他们砸招牌,连忙要关铺门,就是那个歹人,拿脚踹阿小。”
听着这些话,李果气得浑身发抖。阿小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温顺老实,那周政敏的堂兄,好歹是个读过书的人,竟是如此凶恶?
以往,李果一度觉得他被人欺负,是因为他穷,只要富有后,便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然而,在这京城之地,他一个异乡来的商人,弱小如蚁类。
抵达医馆,郎中将阿棋伤口处的发剪掉,直接剪秃头,阿棋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阿小伤轻,擦伤药水,坐在一旁歇息。
李果心里担心周政敏,先前还说顾不了他,然而周政敏是他生死之交,又怎么可能不去管。
“果哥,你去吧,掌柜想来就要过来了。”
绿珠见李果坐立不安,她知道李果心思。
“那我去找下政敏。”
李果起身,整理衣物。
“果哥,你不要和人打架。”
绿珠不放心,先嘱咐。
“不会,我去转转,就回来。”
说下这话,李果出医馆,想着不知道政敏回家没有,先去周家瞧瞧。
李果不会傻傻的单独一人,前去周家讨什么公道。他和周政敏太弱小了,他现在无可奈何,但不会就此罢休。这笔账,他记下了。
第85章 苟且之事
李果独自一人朝周家走去, 周家院子很大, 周政敏家住在西院一处角落里。李果绕着墙走,还没走近西院院门, 便见前方两个人步履蹒跚, 身上又背又挽着包裹。那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位老妪,少的是位弱冠男子。李果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周政敏和周母贺氏。李果默然无语上前, 对贺氏行了个礼, 和周政敏交换眼神,他从周政敏身上取下大小包袱, 周政敏感激地看了李果一眼。周政敏模样凄惨, 左眼青肿, 嘴角淤青,显然打过架。李果提着行囊在前走着,周政敏背负腿脚不便的贺氏在后,三人缓慢离去, 将周家大宅院逐渐抛弃在身后。
待这三人, 来到李果租下的民居院子, 绿珠他们早已回来。众人见到周政敏背着周母,李果提着包裹,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也都没问。
宅中有空房两间,正好安置周政敏母子。
绿珠去收拾房间,拿来席子被褥, 铺置好,让周母卧床歇息。周母本就是没有主见的妇人,这次事情,把她吓得不轻,模样看着有些呆滞。绿珠去照顾她,问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周母也只是默默落泪。绿珠帮她擦泪,好言安慰几句,让她安心在这里住下。待周母睡下,周政敏才小声的和李果说,他和周家断绝了关系,往后周家人也没理由再来阻拦他开珠店。
“他们欺我太过,这种亲戚,要来何用。”
周政敏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迹,他抬起手来,李果看到他手指节上都是伤痕。
“ 你先养伤,和他们置气也没用。”
李果到脸盆架旁,取条巾布,递给周政敏。
“果子,是我拖累了你,明日开张不了,还得重做招牌。”
政敏接过巾布捂在嘴角,疼得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他端正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也是让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