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令已发出一月有余,最近的随州封王,带大军疾行十五日就该到达上京,这会毫无音讯?
为何江州、随州、晋地、和渠水四地无人勤王?
晋地暨将军自顾不暇,江州兵力不多调去了延边,为何随州渠水不勤王?
无人敢应秦卞的话。
唯孙仲道:“陛下,峡谷关打了一年的战,各州征兵十万派往峡谷关,死伤已逾泰半,只怕无力援京了。”
秦卞不怒自威道:“看来太学那帮质子,业已成了弃子。”
文武百官一声不吭,秦卞和诸侯,早从七年前就存有芥蒂,自然不会真心勤王,更有者说不定早就生了旁心。
“报——”
大殿外,一个士卒疾奔而来:“随州靖王勤王,兵队,被拦在黄阂关了!”
朝廷哗然,“什么!”
那士卒显然是浴血奋战而来,带着靖王手书,“回陛下,黄阂……”
靖王镇守一州,府兵两千,州兵一万,靖王率兵五千出征,大军十日疾行,于黄阂遇到假扮成流民入关的胡人拦截。
“什么时候了?”秦卞问。
士卒:“小人从阂关到上京,花了三日。”
意思就是说,若靖王明日不到,那就是五千兵马,全折在黄阂了。
这说明,胡人从延边或阂地散入了秦周北方,他们或成包围之势围攻上京,或在秦周各地烧杀抢掠,将秦周各地打成筛子,
大殿针落可闻。
下一刻,百官溃然,纷纷看向秦卞。
秦卞一下像老了十岁,缓声道:“开城门。”
孙仲:“陛下?”
秦卞:“放百姓出京,能走多少走多少。”
“来人,”秦卞如一座巨山,从大殿拔然而起,“兵部点兵,户部清点粮草。”
百官骇然,纷纷朝秦卞跪下:“陛下!”
秦卞沉声道:“请天子剑。”
“陛下,”孙仲骤然出声,从百官之列踱步而出,行大礼,递奏折,“陛下,此战若败,迁都一事……”
“相爷!”有人勃然大怒,“陛下亲征,岂能言败!”
孙仲目光决绝,看着秦卞,他知道,只有此时提及迁都,秦卞才会答应。
“迁就是。”秦卞淡然道,转身离开。
秦卞一走,户部兵部尚书侍郎全去侧殿议事。
大殿只剩孙仲等人,众人想走不敢走,都等着孙仲主持大局。
孙仲:“陛下心意已决,列位回去安顿家眷,能走的尽然走就是,中京是块洞天福地,大臣都死在前线,还谈什么朝廷。”
孙仲话音一落,朝野不免悲戚。
有人道:“随州在北,胡人入犯,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堵塞南北通道,往东北走。”
此话一出,文臣武官已经生了退意。
“若咱们一走了之,不时只剩陛下孤军奋战了吗?”
孙仲等了许久,见此什么也没说,率先离开大殿,剩下等人立作鸟兽散,看似一言不发实则千头万绪,且都知道,轻易说不得离京。
城破不破还未可知,若是扛下来了,不论战败,只要活着就是与陛下共患难,此中情谊自不必说,若是脚底抹油先跑了,来日不仅升官无望,只怕族亲几辈都要受世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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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开了。”
锦绣道。
秦珺嗯了声,蹲在地上打磨她的袖箭。
锦绣:“陛下要亲征。”
秦珺一愣,继而点头,用力磨着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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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几日,上京大放城门,城卫校在城门处设高台,给南逃的百姓指定去路。
上京几万百姓,若是全朝江南走,只会令江南成为下一个难民营,是以各州派点,拿着朝廷发的文书,十人一队,百人一伍,随意迁去秦周各地。
“官爷,我母舅家在并州,可否……”
“滚!休得讨价还价,出得城门,往东路北路走!”
城门出乱成了一锅粥,须臾,百姓拥塞城门和要出城迎战的将士挤在一起,城卫校士兵大发雷霆,砍杀了几个闹事者才稳住阵脚。
军营里更是生出了逃兵,装扮成百姓,混在人群里出逃,一律被发现,具是当众斩杀。
上京人心惶惶,随时面临不攻自破的飘摇感,这就是士气不稳的后果。
琼楼玉宇楼每夜笙歌不断,文人墨客依旧高谈阔论,谈的则是秦周天下颠覆。
这晚,原本寂寥的上京突然哗然不止,北边起了大火,胡人放火烧了君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只,火星顺着冬日的风飘过几十余里地,烧至山脚,燃过京城周边村落。
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冬天的凄凉里。
探子来报,胡人翻越君山,阻拦了南路,北路,三皇子下落不明。
秦珺听到一个可怖的数字,从去年胡人地动杀机暗藏后,中原各地的援兵就从未停过,新兵驰援上京,却不断死在关外,两万兵马死于雪崩,一万四千死于寒冻,和胡人打仗死得则更多。
从去年到今年,上京已经死了太多人,这次君山大火烧去了北上运送物资的路,关外的将士又不知要死去多少。
寒冬腊月,飞雪不断,空气里满是尸体的焦臭味,山上的驻军,只怕都没能躲过这次大火。
京城暗道出口是一处河川,若是夏日,在这里放两只船便可离京,但冬日河面结冰,只能冒险策马或是途行,一切,一切都只等时机到来。
君山大火,则是胡人发动冲锋的一个信号。
“公主?”姬姒道。
秦珺扭头,眉上是风雪凝结的霜,“怎么了?”
姬姒:“季贵妃来了,求公主随行出城。”
秦珺扭头:“不走。”
此刻就连姬姒也忍不住道:“陛下应知士气一失就是必败如山倒,还是放了官员和百姓出城。”
秦珺沉沉吸气,再缓缓吐出,问:“车马备好了?”
姬姒:“是。”
秦珺:“出发。”
“喏。”
季贵妃在前厅焦急等待,即等不到人,也等不到回话的下人,和随从来后院一看,秦珺早已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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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从君山出发,不出两日,便兵临城下,于城门外十里外屯兵,箭矢挟着战书,定在城墙军旗上!
城内,无数士兵涌向城门,没出城门的百姓惊惧不已,只得关窗闭户,有人想从城西出关,还未来得及逃出去,便被街道骑兵的马蹄踏死。
“陛下。”傅公公低声道。
秦卞顺势抬肘,令其为自己穿甲。
公子易在侧,捧着天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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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户部士兵大吼。
“城门破了,”暗卫一身黑衣,唰然亮出手中令牌,“我是陛下亲卫,奉命转运金银!”
户部士兵脸色骇然:“什、什么?”
户部侍郎敢,喝道:“什么人!”
暗卫将令牌摔到侍郎身上。
户部侍郎仔细察看,并未发现异常,却依旧警惕道:“没有尚书大人的批文,恕微臣不能放行!”
户部卫兵快速聚集门口,将一行暗卫和两辆马车齐齐包围。
暗卫:“钥匙在这,事急从权,公文来不及批了,开门!”
此刻,端门方向,一士兵手持令牌策马飞奔过街市。
“陛下有令,所有士兵随我来——”
暗卫趁机道:“陛下有令,还不快去!”
卫兵蹙眉,依旧不愿放行,道:“户部是重兵把守之地!我等不见批文不能放行!”
此刻,城门钟响,赫然暴发出巨响。
——那是投石车掷出巨石袭击敌人的声音。
暗卫:“延误军机杀无赦!”
户部侍郎无法,只得给暗卫放行。
秦珺和姬姒、锦绣,便驾驭两辆马车,进了户部大门。
侍郎见秦珺和姬姒都是易容后的模样,并未生疑,只三人当作车夫,放了进去。
城门外杀声震天,巨石呼啸,尚不知战况如何,秦珺心不在焉的看暗卫们搬银箱。
侍郎拿着手记,依旧认真记载装车的银钱。
锦绣使了个眼色,不时,一个士兵跑来,大喊:“侍郎,城门调遣援兵,快!”
侍郎大惊失色,立刻带着人赶往城门。
户部顿时少了一半看守。
秦珺低声说:“先搬金,不不不,先找银票,再搬金,快快快!”
众人飞快的抬箱装车,余下护卫都一脸担忧望着城门方向。
“够了够了,再拿会被发现……走走走。”
两辆马车离开部户。
部户侍郎赶往城门,不见召令,登时明白中计,立刻带兵回户部。
此刻,一支箭矢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漫天飞箭,如雨一样袭来,侍郎被猝然落下的箭雨射中,钉在地上!
箭矢射中门窗,箭头的火油点燃木头,上京燃气大火,浓烟四起,四处都是百姓的尖叫,哀嚎及幼儿妇女啼哭之声。
一声怒吼在侧街响起,紧接着,是将士的回应,“吾皇万岁!”
秦珺在巷口脚步一顿,怵然转头,“是父皇——”
一记手刀批在秦珺颈侧,秦珺失去意识,软倒在锦绣怀里。
姬姒微眯双眼。
锦绣道:“陛下有令,危机时,须得护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