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锦绣干的!”小桃子已急得哭了出来。
两人急匆匆撞开房门,杏儿也失了分寸, 道:“除了她还能有谁?整个枢凤殿,谁不知道就是姑姑还有你整日陪着公主胡闹!”
小桃子瘪嘴, 和杏儿两人分头去敲门, 把熟睡中的人全部叫醒。
去往江州的车队足足有一百多人,秦珺包下了戕游里最大的一间客栈用来安置, 谁知细数之下,人竟还剩大半!
“除了锦绣和林颦, 其他宫女全在。”
“五十护卫也一人不少, 但全被药晕了!”
“后厨也没人,掌柜和厨子还有小二,也吃了饭食, 全都昏睡不醒!”
“暗卫呢?”
“暗卫不在,想是公主带走了。”
“去哪里了?可知?”
一群人站满客栈面面相觑, 不知如何是好。
杏儿反复阅读秦珺留下的信,只得示意众人安静,道:“公主命我等继续赶往江州。”
“这可如何向陛下交待?”领头护卫诧异道,“我等还是去把公主追回来罢,如此安稳一些。”
小桃子崩溃哭泣:“如何追?人都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杏儿年长几分,也最稳重,捏着信想了想,如实说了秦珺信上安排:“公主说了,此处离京太远,全数折返兴师动众,回去还会被陛下问罪。叫我等先去江州,以公主信件为凭证定会从轻发落。再则请护卫大哥派出几人,分别去江州上京送信,告知公主动向,其余人跟我去江州。”
“姑姑……公主她……”
杏儿自己也拿不准,只能硬着头皮道:“公主身边暗卫,不会出事的,今日起,此去江州,依旧不许提宫只言片语,以免节外生枝。”
众人中,杏儿的地位最高,只得诺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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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顶着风沙前进的另一支车队正在一片绿野边歇脚,马儿在塘边喝水,暗卫们一身布衣,将剑藏在马车地下,正守着一口热锅吃羊肉,像一队寻常家仆。
而马车正中,两个貌美的女子,正守着一个锦衣少女,对着她的脸上下其手。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其中一个蹙着眉越拧越紧。
宋温州晕车身边又无人伺候,一路快马北上,脸色一日比一日腊黄,只有停车时才能短短回命堪。
“公、小姐,”宋温州摆手,捏着一根银针自扎大腿,叫苦不迭,“少爷,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秦珺闭着一只眼,一动不敢动,闻言道:“宋太医,要不给你一匹马?你回京或去江州?”
宋温州吐得天昏地暗,闻言更是眼前一黑,“不不不!”
秦珺笑了笑,说:“叫你配迷药也是无奈,回去只怕被众人扒掉一层皮。便跟着罢,吃些苦头,身子便硬朗结实了。“
宋温州:“……”
秦珺说完,睁开双眼,悄悄锦绣又转向姬姒,“如何?”
姬姒抿唇:“……善”
不时,扮作家仆的暗卫们用完饭,拉长嗓子喊:“少爷——咱们得走咯。”
秦珺这才扶着披风起身,拉住帽子盖着脸,上了马车后去掉帏帽,露出整张乔装后的脸庞来。
姬姒抿唇,几次欲言又止,本是和秦珺对坐,最后只得撇头看向窗外黄沙枯藤。
有这么丑?秦珺摸摸脸,好奇问锦绣:“会被认出来吗?”
锦绣又替她粘上痣,道:“只要不说话,应当没那么快认出来。”
秦珺脸上敷着用药物调制出了的“皮”来改善脸型,又捏捏自己的垫肩和腰上裹住用来撑粗腰的布,“你这招是跟谁学的?”
锦绣说:“先后,娘娘幼时想跟着将军出征,看话本琢磨了这套易容术。打扮好了混进校场军队,后来用来乔装打扮偷偷跑出玩,技术愈发精湛,奴婢跟在娘娘身边就学会了。”
秦珺沉默几许,“很少听你提及母亲。”
“公主有陛下在身边,几个贵妃娘娘也宠爱有加,知道太多娘娘旧事,只会徒增烦忧,”锦绣替秦珺换上男装的外袍,“这样便好了。”
秦珺点头,看了看放在一边的李月盈牌位,正想说什么,转头一看,就见锦绣端着碗碟把一堆泥黄物什的东西往姬姒眼底一送。
姬姒嘴角微抽:“奴自遮面,不必易容。”
锦绣也没说什么,只看向秦珺,无声询问她的意见。
秦珺沉吟片刻,道:“唔,少爷身边跟几个美貌的丫鬟也不稀奇,就这么罢,今日起,我便姓何了,你们得叫少爷。”
锦绣:“诺。”
姬姒牵了牵唇:“是,少爷。”
秦珺点头,招呼众人上路,压着十几箱的货物,扮作行商北上去往延边做生意。
从戕游去延边,在路程上至少也要耗去半个月的时间,延边的玉兰关是辽、胡、秦周三国的交界之所。亦有许多其他国家的行商来此做生意,北边的冬天来得早去的迟,若是加紧赶路,还能赶上互市收尾。
而延边之外并非也只是着三国百姓,五胡十国和辽及辽西,小版图小国家多以难数,常常这个国家打那个国家,国号也换来换去,是以大部分还是以胡辽统称,胡辽之外的西域人也会赶着牛车过来交易。
互市是各国在国界之上选一个三国交界之所充当贸易往来的地区,此处安逸了数百年,即便是战争也不曾祸及此地,保证各国商途繁荣,养活了延边数万百姓。
北方的延边开通互市,南边的塞外也有互市,全都大同小异,具是在冬季农闲时开市,不过各国银钱不通,互市上的货物交流,则多以真金白银或是货物交换。
一路上,十余人的车队压着十车货物前往延边,有上京开具的通关文书,一行人几乎没遇到任何阻拦,车队除了下车买吃的,马儿休息停下,几乎未在附近的城邦村落歇脚。
越往北走,风雪越大,秦珺便将本来收起来的厚裘又翻出来穿上,日夜兼程十余日,方才抵达延边。
边城二字高悬于城门,城外黄沙之上紧覆雪白,秦珺裹着厚裘被姬姒拦腰抱下,稳稳放在地上,城防守军在前吆喝,“哪里的人?”
锦绣从怀中拿出通关文书和朝廷发的商证,又被拷问了一番来处,得知是秦周上京来的马商发了一张旗帜插在马车上,才得进入城中,找地方卸货放货。
城内,一堆零散分布的深肤男子,穿着各种皮袄半裙守着牛羊纷纷打量起秦珺的车队。
“马商来了?”一个人汉子突出声问,“是马商么!”
马商,驾马能走远途,多奔袭于各地采集天南地北的货物来互市交易,因此延边的互市,马上是最吃香的,其次是行商,骑牛羊驴子或骆驼多往返于固定两三地,倒卖一些固定的货物。最次的是脚商靠步行易货,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
“是秦周的马商!”有人瞥见马车插的旗帜,登时大叫起来。
一堆装扮各异的行商全都拥了上来,“大人!要羊皮么!”
“大人!上等的羊马!”
“大人,小的有葡萄酒,矿石奇珍,大人——”
暗卫人少,几乎拦不住横冲直撞而来的行商,城防见状派了一支兵队来维持秩序,为车队隔开守在城门口的零散商户。
“都是冬末,怎么城里还有这么多行商?”秦珺挑开帘子一角,从后露出一只眼悄悄看向车外。
“莫乱看。”姬姒伸手遮住秦珺的眼睛,把她拉回了车内。
秦珺好奇问:“怎么了?”
姬姒淡淡道:“车队人少,怀璧其罪。”
秦珺想了想,说:“今日先休息,去官府把手续办了,花些钱让官府派支兵来,明日咱们再去市集做买卖。”
好不容易找到客栈,跟着车队的行商们也跟了一路,全都围着其间最大的一间马车,翘首而望车厢内的大人。
“秦周马商!都城上京的马商!”王叔站在车队旁,和暗卫们拦住伸长脖子的脚商和行商,大声道:“车上是贵人!莫要冲撞!明日集市易货,各位大人,赶明早起侯着罢!”
有人高声问“马商!有甚货物!
王叔道:“南方的药材!丝绸!盐!茶!想要的都有!”
行商和脚商们轰然炸开,“怎的买,金银还是异物!”
“可要皮货!皮货牛羊什的!”
王叔这便不再多说了,“明日市集瞧瞧,大人们,都带着上等货来罢!”
正是吵闹间,一个白衣男子从车队中的豪华马车上下来,此人腰圆臂粗身量不够,端是又矮又挫还要执把折扇假装风雅,侧过脸来,枯黄肤色上一颗大痣更令众人惊骇。
最令人恶寒之处,是这长相奇异的男子身旁跟着的两个华衣女仆,其中一个背上背着一个剑匣令数人侧目。
另一个一双凤眼是微弯,仿佛池水之上粼粼波光,气度风华,一颦一蹙皆令人联想至那庙宇里供奉的慈母观音。道是梁祝一曲黄梅戏,“前程不想想钗裙,从此不敢看观音。”
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姬姒,看姬姒先下车,伸出双手,皓腕之处露出一截冷白肤色,然后……然后竟将那个丑男一把从车上抱了下来。
女子扶稳男子,替男子掸去衣角黄沙,目光温柔,浅笑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