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闹市爆出一阵欢呼,府内丫鬟亦雀跃不已,对着漫夜天灯许愿:“吉星高照,阖家幸福。”
“去,休要在侧院胡闹!”王叔将人撵走。
奴仆好奇问:“颦娘不贺新元吗?”
里间姬姒的声音传出来:“放假罢,都回去团圆。”
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悻悻离开,欢天喜地回家去吃团圆饭。
王叔转头看向屋内,犹豫片刻,也退出了庭院。
姬姒药瘾犯了,浑身如寒虫噬咬,辗转难眠。她全身震颤不停,头痛作呕,那些过往如纷乱梦境一一闪现——
嬷嬷用戒尺打她手心,让她跪在雨里背诵淫词艳曲。
“所谓人生三大喜事——”房妈妈领着姬姒进入隔间,“这其一啊,就是这洞房花烛夜!你若早早晓得趣味,来日也就少吃些苦头。”
姬姒一脸懵懂,被房妈妈按在墙上,眼睛对着一个破洞,她从破洞瞧见两具雪白肉躯交缠蠕动,顿时转身大呕。
姬姒跌跌撞撞起身,扑通摔进已凉了的浴桶的,她把全身泡进冷水里,借寒凉刺骨的冷水来转移头痛之感。
王叔听见响动,提灯来看,隔着窗问:“姑娘?”
姬姒泡在水里,眉头深锁,在憋死之前破出水面,她已没什么力气了,此刻伏在桶沿,一只雪臂悬在桶外全是粉色。白肤之上唇艳如虹,发黑如绸湿湿粘在身上,神情疲惫双眼失焦,语气自带些难以控制的婉泣和求饶,“妈妈、妈妈,轻些吧,颦娘不敢了。”
屋外,王叔侧耳听着,良久叹息一声。
房妈妈钳住她的下颚灌下整包□□将她丢进男人堆里。一肥胖体虚的男人将她抱起,圈在怀里,“多大了?”
姬姒:“虚岁十二。”
男子哈哈大笑,当她面前脱衣解裤。
姬姒瞪大双眼,胡乱哭喊挣扎,被拖进了帐子。
她奋起反抗,用湿布闷死了第一个恩客。
姬姒高热不下,一直被梦境折磨。
王叔找到在门口看街灯的小丫鬟,“颦娘病了,去寻个郎中。”
丫头立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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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小桃子挑着灯笼碎步急行在前。
禁中太凉,地上全是湿冷的雪渍,端门鼓乐阵阵,衬得这方天气愈发孤寒。
“怎么病的?”秦珺一边换衣服,一边着急问,“真一天没进水米?”
锦绣替她挽发,易面,作些简单的修饰,免得禁卫军发现,“守门的小宫女来说的,说是侧院突然叫去找郎中,里面有些女子惊恐嚎叫之声。”
秦珺呵出一口白气,怀里裹着包袱提着裙子往马车上爬,“那郎中找到了吗?”
锦绣牵着马头,稳住马车,“没有,许是都回家吃团圆饭了。”
秦珺踩到湿哒木头被裙子一绊,踉跄摔倒又赶紧爬起来往轿子里塞包袱,夜宴还未结束就跑出来了,“跟季贵妃告假没有?”
“说的是公主累了,先回寝宫安置。公主真不会被发现吗?”小桃子犹豫问。
秦珺脸被冻得通红,“被发现也不过是被骂两句,你回去吧。”
小桃子:“喏。”
“锦绣,我来赶轿子。”秦珺说。
锦绣点头,爬上轿子坐进车厢。
秦珺不会赶马,小桃子将马车拉到御街上,马儿便跟着前车动起来。
宫内素来不许马车进出,只是今夜中宫传了酒,女眷们有些吃醉了,季贵妃和六公主便开了恩施,准许各家奴仆驭马到侧西门的四宫门上来接。
行到宫门处,禁军拦住车马,锦绣从里递出腰牌,受禁卫军盘问了两句。
锦绣:“领公主命,出宫办事。”
禁卫军不敢拦公主府邸的车驾,只多看了两眼车厢,见并无她人,便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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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珺穿着宫女的衣服,下车时已来不及换了,只能简单披着钟衣,落地就往竹园东厢房的侧院走去。
正对走来一个穿着灰衣夹袄的老人,看见秦珺被竹院丫头领着,打量了几眼,心下了然,朝秦珺一拜,“小姐,颦娘……”
“带路带路。”秦珺忙不迭说。
王叔立刻转身带路。
秦珺看了看黑漆漆的院落,走廊下只零星的几盏灯火,“怎么没人看院子?”
王叔:“颦娘喜静,都打发回家过年了。”
秦珺唔了一声,打了一个喷嚏,“好冷。”
“到了。”
锦绣推开房门,厢房内一盏灯也没有,凉如冰窖,人走进去顿时踩了一脚冷水。
“怎么回事?”秦珺问。
“谁?”姬姒警惕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沙哑阴冷,犹如蛰伏黑暗的毒蛇。
秦珺一愣,旋即回答:“是我,怎么不点灯?”
里头安静了一刹,姬姒的声线变得清明:“小姐来了,容奴换身衣服再伺候。”
秦珺点头,心想好像问题不大,便松了一口气,“我在前厅等你。”
姬姒:“喏。”
此间只剩王叔和姬姒,姬姒语气透着寒意,冷声道:“你去找她干什么?”
王叔解释:“许是府里有小姐耳目,我叫门上的人去请郎中,传进了小姐耳朵里。”
“请郎中?”姬姒在黑夜里,冷笑道,“怎么的就疼死了我?”
“你是怕我死了,巴结不上权贵,找不到你的仇人罢了。”姬姒冷漠道。
王叔不语,他知道最好不要反驳,药瘾犯的人,理智低戾气重,言语攻击嘲讽都是轻的了。
姬姒:“滚。”
王叔:“喏。”
“慢着。”
“姑娘?”
姬姒道:“将小姐请去东厢房。”
“姑娘给小姐备了元节的贺礼,”王叔声线压低,提着灯笼,“是姑娘亲手所绘,熬了好几个彻夜才准备完毕。”
“你是谁?”锦绣问,“看着眼熟。”
王叔道:“我是琼楼旧人,一月前,小姐来琼楼赎人,老夫正是楼里马夫。昨日才来竹园,伺候颦娘。”
秦珺点头,拢紧披风,偷偷打了个哈欠。
东厢房里点了蜡烛,生了火盆,总算没有侧院那么冷了。
王叔守在门口,锦绣道:“下去吧,看看郎中找到没有,自会伺候。”
王叔:“喏。”
秦珺长长唉了一口气,抬步跨进堂屋,屏风之后,才是起居床塌。
只见堂内无人,秦珺和锦绣自然将目光移向屏风后的床。
“……”
锦绣突然道:“奴婢去门外守着,小姐要水时可唤奴婢。”
厢房门再次合掩,室内静谧,隔着屏风只剩两道呼吸声,一高一低。
秦珺站在几丈之外的屏风后,进门到现在,已经傻了。
“新元节日,”姬姒歪坐在屏风后的床塌上,指了指屏风,“小姐还满意奴的礼物吗?”
此画是姬姒挑灯夜战所绘,花了好几天的时候,前两日将将完工,就搬进了竹园。
秦珺:“……”
画虽好设计也极为精妙,但……屏上铺成的画纸之上,从左至右一列全是衣衫半解的美女,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从秦珺的角度,不仅能看到美女图,还能透过如纱的扇屏,人物之间的缝隙里看到榻后的那具身子,曲线玲珑,隔雾观花,别添风趣。
“若不是奴病了,小姐只怕不会来看奴。”姬姒吃痛喘了喘,嘴里是抑制不住的低喘和轻吟,秦珺能看见她,她亦能透过屏风看到那团漆黑的人影。
秦珺摸摸鼻子,“你怎么样?”
姬姒:“还死不了。”
秦珺:“……”
姬姒说:“离死也差不远了,多费小姐心思,还专门寻个院子将我关着。”
秦珺一噎,想要解释,又觉得姬姒说的没错,只得避开画后姬姒的眼神,咕哝:“谁叫你弹那凤求凰……”
姬姒似乎搵怒,声音冷了下来:“小姐怪我?只是弹个曲子,害小姐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是个磨镜了?”
被她听见了!?秦珺脸摸了一把脸,“不怪不怪。把你接来此处,也不是因为要关着你,是我以后会过来住住,你以后就伺候我,嗯。”
房内安静下来,姬姒拉箱般的呼吸霎时安静了下来。
“如何伺候?”姬姒说,“和奴想的一般吗?”
秦珺闻言呼吸一滞:“……”
隔着屏风,画后的床和人,仿佛都被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奴站不起来了,烦请小姐自己进来吧。”姬姒说。
“……”
又过半晌,姬姒蹙眉,声音透出冷意,“还等什么?”
秦珺只能一步一顿挪了进来。
高床软被,此间置了些过节的喜庆装饰。
姬姒被药瘾烧得通体火热,秦珺看见她,心底霎时凉了半截。
姬姒果然还是去找了那个盲眼医者,书里盲人医者三年后才登场。姬姒当时急于摆脱软香散,吃了医者开的烈性药,这药虽能恢复她被软香散腐蚀的武功,但不能缓和五石散的成瘾症,还能加重症状,每十天发作一次,三月后换成二十天一次,半年后一个月发作一次,时间愈长发作起来越痛苦,要两到三年才能慢慢的将五石散药瘾散去。
每每发作,怨念愈深,性情剧变,到最后会暴戾到控制不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