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年:“嗯。”
许妈妈:“他有一台望远镜!还有很多设备,我也不懂具体是什么。”
许嘉年:“嗯。”
“看上去是个艺术家什么的,”许妈妈惋惜说:“我和小区里的朋友昨天晚上就去敲门了,可惜没有人来开门,也许对方暂时还没有住进来。毕竟房子总要通通风……”
许嘉年既不在意隔壁住了哪种艺术家,也不关心隔壁的艺术家有几台望远镜。
他的精神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手中的小东西上,敷衍地应和着妈妈,在许妈妈无趣地收了声,径自出去买菜的时候,他也彻底做完这一星空模型。
他将最后一颗星球安在星空上,开了电源。
幽光闪烁,星球旋转。
星空模型“活”了起来,颇为瑰丽。
许嘉年验证没有问题后,就收了东西,照着妈妈的吩咐,下到花园里给花草浇水。
上午十点,挂在天空上的太阳还是一轮红彤彤正积蓄热力的火球,许嘉年手提软管,刚开了龙头,就见自己并不在意的隔壁忽然闪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接着,这位穿着黑色T恤的人几步来到他花园的阑珊之外,左看右看,没人注意,于是一抬长腿,当着他的面就跨进花园来了!
有那么一刹那间。
许嘉年哑口无言。
昨天很远,今天很近。在他刚刚见到盛薰书没过两天,在他感觉他们中间还相隔着一个国家的时候,盛薰书居然住到了他的隔壁?
而后他回过味来:
可以的,嚣张了,当着主人的面就敢私闯民宅了。
许嘉年挑挑眉:“干嘛?”
盛薰书:“来看你啊!”他嬉皮笑脸凑上去,“来来来,你在给花园浇水吗?我来帮你。”
许嘉年才不需要。他下巴向旁边一点,示意盛薰书一边玩儿去,自己继续浇水。
盛薰书并不气馁,许嘉年不要他帮忙浇水,他就自己找事做,他在花园里绕了一圈,踢了角落的栏杆一下,发现栏杆有了蚂蚁窝。他又摇摇夹在房子上的梯子,发现梯子也“咔嚓咔嚓”地响。
他顿时有想法了!
许嘉年绕着花园走了一遍,基本把每一块草坪都照顾到了。
他关掉龙头,收起软管,突然听见“当当当”的响声,再循声一看,就发现盛薰书不知怎么地跑到了梯子上边,正坐在梯子上拿着铁钉加固梯子。
许嘉年仰头看了一会,看见熟悉的面孔。
早晨的阳光模糊了年轻的面孔。
那张面孔对于许嘉年而言有许多熟悉之处,也有一些陌生之处。
非要形容,正如一张本已泛黄陈旧的照片突然被人从相册的深处取出来并擦拭一新,虽然确实变得鲜妍明媚、栩栩生动,但于时光的间隙,那些过去的陈旧,依稀叫人回忆。
许嘉年内心的感觉有点复杂。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点,很快看见对方散乱的软发忽然动荡,紧接着,一只尖尖的鼻子露了出来。
那尖鼻子倏忽一动,就从盛薰书脑袋上往下滑。
梯子上的盛薰书连忙伸手,一把尖鼻子,捞住的那一刹那,他的面孔都扭曲了一下。
尖鼻子这时也探出了脑袋来,小眼睛,浑身竖毛,正是住在花园里的刺猬。
许嘉年:“在梯子上乱动也不怕掉下来?”
盛薰书:“你从空调机外头爬过来都不怕,我还怕这么点高度会掉下去?”
“是走过去。”许嘉年维护自己的形象。
“爬过来。”盛薰书坚持。
“走过去!”
“爬过来!”
两人争辩两句,忽而齐齐收声。
他们相互一看,从对方的眼中确定自己想起了同样的事情。
初见时的记忆在此时被重新翻出,历历如昨日。
那次见面,他们也这样争执,最后许嘉年赢了。
许嘉年的嘴角轻轻翘了下,萦绕在心头的愉快,不知是因为记忆还是因为胜利。
盛薰书同样愉快,这就百分百是因为记忆了,他刚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却瞥见许妈妈的身影出现在小区之中。
他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呲溜从楼梯上下来,将带来的东西往许嘉年怀里一丢,快速说了句“梯子和角落的蚂蚁堆我已经帮你搞好了,你妈回来了,我晚上再来见你”,就十分低调地绕着花园跑了。
许嘉年先看了眼对方丢来的东西,是一杯新出的冰淇淋饮料。
他刚刚插了吸管喝上一口,提着大包小包的许妈妈就进了家门,还没放下东西,已经纳闷问:“刚才家里是不是有人来过?我好像看见影子了。”
许嘉年上前拿过妈妈的购物袋,瞟了一眼身后,一点盛薰书的影子都没有。
溜得真快,跟个地鼠似的。好像还带走了我的刺猬?
他于心中暗忖,漫不经心说:“没人啊,来了只黄鼠狼而已,你看到的也许是黄鼠狼的影子。”
许妈妈愕然:“黄鼠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嘉年:“想吃鸡了嘛。”
许妈妈觉得很不对劲:“可我见到的是绿色的影子?”
许嘉年:“这是一只变态了的黄鼠狼。”
许妈妈:“???”
许嘉年也没解释,推开门进了家里。
身后,许妈妈也放弃纠结黄鼠狼,转而说:“今天东西买得太多了,路上掉了一地,不过碰到个好心人帮忙捡东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戴了顶绿帽子。”
许嘉年放东西的手一顿。
他也自言自语:“黄鼠狼还真叼走了半只鸡啊!”
晚上十一点,主卧室里的灯熄了。
许嘉年本来也该关灯睡觉,但半个小时前,一封工作上的紧急邮件发到了他的邮箱之中,他不得不打着哈欠坐在电脑面前,赶在睡觉前把这份额外的工作给处理掉。
墙上的分针一点一点向前走。
在十一点过十五分的时候,叩叩的敲玻璃声划破静夜,传入许嘉年耳朵里。
许嘉年打字的手一顿。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拉开窗帘,不意外地透过窗户看见盛薰书。
薄薄的玻璃分隔两人,许嘉年将左手放在玻璃上,几乎下一秒,盛薰书也抬起手放在玻璃上。
两人碰不到彼此,可分明五指相对。
还挺有趣的,像某一段时间里,他们相互间的状态。
许嘉年笑了笑,对盛薰书说:“你还真来啊?我要工作。”
玻璃关着,声音当然流泻不出去。
盛薰书能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许嘉年盯着盛薰书的嘴,下一秒,他看见盛薰书说:“别,快出来,十五分钟就好!”
哦——许嘉年再度挑挑眉。还真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他终于滑开了玻璃窗,不急着下楼,只问盛薰书:“刚才房间里有声音传出来?”
盛薰书怔了怔:“没传出来。”
许嘉年:“我刚才说了什么?”
盛薰书全凭猜测:“你说你有工作要忙吧?”他又强调,“放心,很快的,十五分钟就搞定!”
许嘉年跟着盛薰书下了楼。
他穿过自家花园,又进入和自家仅隔着一条小区道路的另一处花园,接着进入花园之后的房子,上了楼梯,来到楼顶。
这里被小小的布置过了。
一大顶绿色的遮阳伞伫立在楼顶上,伞下有两把并排的长躺椅,一方小圆桌,和一架天文望远镜。
盛薰书拉着许嘉年来到躺椅前,将对方按在座椅上,说:“今天晚上流星雨,我刚才观测到了几颗,你也来看看,还可以许个愿呢!”
许嘉年将眼睛凑近天文望远镜。
远处的天空一下子被拉得近了。
天空并不是纯黑的,而是一种神秘莫测的蓝黑色,蓝黑色中,几点星星闪烁着蓝白色的光,时隐时现,时睁时闭。
许嘉年凑近望远镜没有多久,一颗流星曳着长尾划过天空,瞬息之间,点亮天际!
许嘉年的眼睫轻轻一颤。
正是此时,耳旁传来一声“咔嚓”,他循声看去,盛薰书不知何时坐在地上并摸出相机,正对着他按下快门。
遮着脸的相机立刻挪开了,盛薰书期待问:“看见了流星了吗?”
许嘉年:“嗯。”
盛薰书:“许了愿吗?”
许嘉年模拟两可:“嗯。”
盛薰书:“许了什么愿?”
这回许嘉年不回复了。他看了看周围,问盛薰书:“这房子?”
盛薰书‘嘿’了一声:“我租的,距离你近吧?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随便串门,我在楼下整理出了两个房间,一个房间做了暗室晾照片,还有一个房间准备给你当家用物理实验室,你觉得怎么样?”
许嘉年没觉得怎么样。
他只觉得前天见面,今天就处理好了房屋租赁手续并布置好了自己的工作室,相较过去老为跑网吧而推迟学习计划的错错,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接近十年时间,总算见到坏的习惯从小伙伴身上消失,许嘉年有点唏嘘,也有点感慨,心情总体还算轻松。
他朝盛薰书扫了一眼,夜晚月色淡淡,但他还是看见了对方耳后一道挺长的伤疤,那条伤疤像蜈蚣一样盘踞在盛薰书脖颈上,末梢一直探入衣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