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随着年龄渐长,那颗种子越埋越深,慢慢藏到了没有阳光的黑暗角落,叶微有段时间始终以为它不会再像一颗真正的种子那般继续长大了,直到那次事件发生。
“你刚搬来我这儿那时说过廖局怀疑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还记得么?”叶微给半倚床头的萧哲尘端来一杯水,盯了他半晌方才说话。
萧哲尘怀抱叶微的枕头坐在两人每晚共眠的床上,表情有一点荡漾:“嗯。”
叶微露出了个无奈的微笑,揉一把萧哲尘的头顶道:“哥要说的是挺沉重的事,你个熊孩子倒是给哥严肃点啊!”
“哦。”萧哲尘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变脸速度让叶微瞠目结舌。
叶微又盯了他一会儿,摇摇头:“算了,你还是稍微笑一笑吧……”
“……”萧哲尘僵硬的提起嘴角,活像一中风患者。
“噗……”叶微被他怪异的“笑容”逗乐了,干脆直接起身,食指挑高了他的下巴,“来,美人儿,给爷好好笑一个~”
或许是由于叶微站立起来比他高造成的错觉,萧哲尘仰面望着叶微,竟从那微眯的杏仁眼中读出些异样的东西。
怜惜、宠溺、懊悔、心疼……还有一丝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是因为他还把他当“儿子”看么?如果是那样,他宁可不要这些……
叶微本意是想逗逗萧哲尘,自己却不由得一愣。萧哲尘那漆黑的眼眸映出他的身影,身边的事物半点未曾容下,就像是,这个人的眼中只能容的下他一人。
什么时候开始,他进入了这个人的视线?
去年见到萧哲尘的第一面,叶微就知道这是个独行侠一样的人,他将所有人所有事看在眼里,但看过后他又会继续向前,最终没有人能让他的目光停留。众生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路过。
为什么,他会愿意为自己放慢脚步?
过了不久叶微醒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弯下了腰,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能互相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顿时尴尬极了,耳朵红的看上去分分钟能滴出血来。只是他面上不肯表现出来,还装出淡定的模样,慢慢放下挑萧哲尘下巴的手坐回去:“熊孩子,爷都亲自上阵调戏你了你还不笑?太不给爷面子了吧?”
萧哲尘满心只觉得很遗憾,刚刚要是叶微晚一点发现,他就能假装意外的亲上去了。不过能看到叶微害羞的耳朵都红了,也不算没有收获,想到这儿立即就自然的笑了出来:“嗯,我给爷笑一个……爷还满意么?”
“……”叶微到底是濒临绝种的纯种纯情动物,调戏人的段位远远不够,美人真的笑了他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萧哲尘似乎很了解他的脾性,不再继续“反调戏”,而是话锋一转:“廖局是怀疑过你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后来我发现你只是可能有那个倾向,还没达到那种程度。怎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个?”
叶微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十三年前我看到我爸妈的………尸体,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萧哲尘深深的注视着叶微不说话。他明白叶微并不是真的在问他,所以他什么也不需要回答,只要静静的听叶微说下去就够了。
自那以来十三年过去了,廖局他们一次都没有在叶微面前提及他的父母,叶微自己对他爸妈的死因更是绝口不提,就连司君澜佟彤这些人,也是私底下从廖局那儿死缠烂打半天才了解到叶微父母的事情,所以今天其实是叶微第一次对别人说起那件事。叶微之所以自己不提及,不是怕触及伤心事,只不过他不太愿意看到别人流露出同情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个多么凄惨的可怜虫似的。
叶微打小就不是爱把伤口展示给人看的人,他只会将受伤的部位隐藏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然后等到黑夜降临,独自舔舐伤口。
这种性格也许有天生的成分,但更多的和他的家庭环境有关。叶微的爸爸妈妈都是警察,平时两人忙的连轴转,不光不能请假,还常常加班加点,有时小叶微半夜醒来,就会发现他的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最开始小叶微还会一个人守着漆黑的房间哭几声,后来就渐渐习以为常,直至最后的麻木。一个一年到头见不了爸妈几次面的小孩子,就算他摔倒了,摔伤了,他的内心想要哭泣,可是他又能哭给谁看呢?
“你觉得,我对他们的死会有什么想法?”
垂着脑袋说出这句话之后,叶微突然有点紧张,他发现他尤其不想面对萧哲尘的同情。萧哲尘默不作声握紧他的手,叶微丝毫没有要挣开的意思,任他将自己捧在手心:“我一滴眼泪没流,哪怕是他们葬礼那天,现场哭嚎声那么让人动容,我依然能平静的送他们离开。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他们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的时候,有没有一秒钟为我,为他们自己考虑过?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无牵无挂的为别人而死呢?”
萧哲尘默默的把水端给叶微,叶微微笑着摇头,接着道:“我没有抱怨他们的意思,当年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疑问的答案,可惜我永远没办法直接问他们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哲尘第一次开了口:“所以你当了警察?”
“嗯,”叶微承认的很干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了,你刚来那会儿我问过你,问你为什么回来当小警察,你说为了梦想……”
萧哲尘罕见的有点羞赧:“嗯,当警察的确是我的梦想,但当时我回来主要是为了躲避小华,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
叶微笑了笑表示理解:“当时我嗤笑你了,因为我想到了我爸妈也是为了梦想当上警察,结果最后落得那个下场……我做这一行,最初的目的是想找到我心中那个疑问的答案,李哥拦住我爸让他休息的那一段我都还记得,我本来也想一起劝住我爸,但他自始至终一眼没瞧过我,我想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过。后来,你也知道了,我自己也陷入了这种循环,我没有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可是我阻止不了自己重蹈他们的覆辙,为什么呢……”
夕阳柔和的光线打在叶微刘海上,萧哲尘不觉细数起叶微柔顺黑亮的头发,人有些出神。他听见自己心里说:答案很简单,因为叶微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因为叶微这个人太容易心软。心软的人大多见不得别人悲泣的面孔,因为他们的心会跟着流泪。
萧哲尘留意到叶微一只手情不自禁抚摸脖颈上挂着的玉佛,蓦然叹了口气:“你说过,你戴的这块玉佛,是你妈妈的遗物,对么?”
“对。”叶微挑挑眉,不晓得萧哲尘要表达什么。
“你妈妈……直到去世,一直戴着这块玉佛?”萧哲尘又问道。
“没错,”叶微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不过她被人找到时,系在玉佛上的绳子烧断了,她就一直用手握着它,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抠出来……”
萧哲尘低下头,与叶微额头相抵:“叶微,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很早就说以后要把这块玉佛传给你。”
“……”叶微浑身一震。
因为玉佛是要传给儿子的,是妈妈给儿子的承诺,所以您即使被烟呛的濒临窒息也要紧紧攥住它……是这样吗,妈妈?
您在大火中,有多少的时间想到了儿子,又有多少的时间想到了自己?
这次叶微也没沉默多久,他悠悠的出了一口气,推开萧哲尘的脑袋:“熊孩子跑题了……我们继续聊先前的话题。你应该有听说,我顶这个警察头衔的时间实际上没几年,但我上大学前就开始跟着廖局参与破案,所以在我心里我十年前就已经是警察了。十年漫长的时间,我曾经遗忘了那个疑问很久很久,没想到碰到了他。”
叶微口中的“他”叫秦秋,挺有文艺范带点伤感的一名字,这个人却全然不是这样。他这人很开朗爱笑,有点大大咧咧的,行动总是快于脑子,是和他名字截然相反的性格。秦秋生前是叶微的生死搭档,两个人一动一静,互补的简直天|衣无缝,联手为局里解决了不知多少棘手的疑案,特别是秦秋,这个男人大胆敢干,雷厉风行,有时叶微都忍不住羡慕他的勇气和运气。后来老天可能对秦秋的优秀和张扬看不过眼了,竟安排了那样一场闹剧,让秦秋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6岁。
现在回忆起来那已是前年的事情了。那阵子传说有个贩毒团伙来到了A市,本来这抓人的活交给缉毒组就行,只是这个贩毒团伙和一般的毒贩大不一样,他们不止贩毒,其中有些成员还涉及黑道势力,团伙中大部分人更曾手染鲜血沾过命案,可谓是近几年来国内最穷凶极恶的一帮毒贩。面对这帮视人命如草芥的渣滓,缉毒组不敢怠慢,申请联合了反黑组和重案组,经过几天几夜连续商讨,制定了一系列防有漏网之鱼的抓捕方案,然后方敢动手抓人。
那时重案组刚成立几个月,组内除了叶微和秦秋,便只有司君澜跟赫连锋两个人,佟彤是这次抓捕行动后进组的,宁凡则是去年才加入,萧哲尘更不必说,因此当时重案组人手是很紧张的。尽管如此,叶微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他和秦秋两个人就足够战胜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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