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笛声不绝于耳,明明是车水马龙的街头,不知怎的却又觉得冷清,好像这偌大的世界只剩下独自一人。
凌羽没醉,只是微醺,酒精升腾的热度烧得两颊发烫,冷风一吹,反而清醒了几分;下意识搓了搓手,他摘下口罩,哈出一口白雾。
仿佛是吐尽了胸腔里剩下的一点儿郁气,凌羽眯着眼,突然笑了笑,觉得自己真他妈傻逼。
为什么要跟李珂计较呢?人家小年轻头一回拍电影,被自己这么个“主角”全方面压制着,心中有气也是正常的,不就是急着敬酒而已嘛,顺着给个台阶下就完了,何必硬扛着,最后谁也讨不找好……
他近乎麻木的想着,直到酒精带来的热度一点点散去,夜风挟着雪花扫过,拂在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下倒是彻底回神了,凌羽裹紧了大衣,不再去看那喧嚣的街景,而是转身逆着稀疏的人流,快步往酒店走去。
……明晚回程的机票已经买好,眼下这部戏更是面临杀青,加上手里的工作基本解决到位,可以说是万事俱备。等到解约之后,他还有很长、很艰难的一段路要走,赶在这当头生病,并不算明智。
对于自己的身体,凌羽还是比较爱惜的,毕竟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嘛,他还年轻,还有时间和精力可以奋斗。
没有什么是离开了就活不下去的。
……天不由人得是,当天半夜突然下起暴雪,飞机全部停机,就连拍摄的行程也被迫耽搁。王落舟在酒店里打了一天电话,到后来一听到电话铃响就头疼,抱着手臂在房间里烦躁的乱转。
他这边压力大,凌羽这头也不轻松,本来定好的计划被全数打乱,大把的行程需要重新安排。张淮忙得焦头烂额不说,他自己也没闲着,光是律师那边的电话便接了好几通,等终于歇下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张淮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有些哑了,这会儿下楼打了点饭菜上来,招呼道:“羽哥过来吃点东西吧,天气寒,我让他们煮了些羊杂汤……”
“……辛苦了,你也歇会吧。”
“嘿嘿,应该的……”张淮傻笑了下,低头吹开汤面上的葱花,喝了一口。
过了几秒,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羽哥……你、你是不是要跟公司解约了?”
凌羽闻言,定定地看他一会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张淮是他的贴身助理,有什么动向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何况他也没想过防着对方——只是这小子反应天生慢半拍,这会儿终于记得问了。
“我以前只是猜测,毕竟你……”和表哥,他吞下了后面几个字,却就此没了下文。
就连他找不到凌羽留下的借口。
凌羽看得清楚,也不想让这个真心对待自己的后辈难堪,轻声安慰道:“就算我走了,你表哥也会罩着你的,不用担心。”
“……”可我更担心的是你啊。张淮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羽哥,我是真心,仰慕你的……我真觉得你是个天才,特别酷特别帅。”
凌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小孩儿倒是瞬间红了眼眶,“……我是真舍不得你。”
“……我知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那我只能祝你成功……”抽了抽鼻子,张淮狠狠喝了口汤,“我也会继续努力的,到时候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就、就来找我!我不是表哥,我会给你出气的!”
听到这话,凌羽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他断断续续的笑了一会儿,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水光,最终轻轻道了句好。
窗外的雪依然再下,寒风挟着冰碴敲打着雾蒙蒙的落地窗,砰砰作响。
凌羽喝光了温热的汤,窝在沙发里刷了会儿微博,被首页上的段子逗得直乐,还特地念给张淮听。
两人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
后来张淮笑得狠了,眼角开始掉豆子,他一边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羽哥其实你能给我个签名吗?我老早就想要了,一直开不了口。
凌羽没忍住,在他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掐了一把,说你都叫我哥了,能不给吗?
张淮捂着被掐红的部位,嗷的一声,一把抱住了他。
“羽哥我老喜欢你了呜呜呜呜……”
凌羽有些无奈的替他顺气,“行了行了,我身份证手机电话地址微博账号密码你都知道,做粉丝做成这样的也没谁了吧?”
张淮说不出话,只顾着揪纸巾擦鼻涕,一双眼眼睛水汪汪红彤彤的,像只大兔子。
不知为什么,对上这样的目光,凌羽心头一紧。
一个被时间消磨到几乎不见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却雾里看花似的,转瞬又散去了。
“羽哥……羽哥?”
凌羽恍惚回神,发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了一件衬衫,在沙发上铺开。
“你给我的签名……就、就写这吧。”
“……好。”
干脆利落的下笔,收尾后,凌羽问他,要不要合个影?
张淮傻兮兮的道:好啊。说完就把上衣脱了,当着凌羽的面换上那件签了名的衬衫,转了一圈。
“帅不帅?”
“……帅。”
“……嘿嘿,没有羽哥你好看。”
“……你小子嘴还挺甜。”
两人对着镜头拍了几张,张淮一脸宝贵的修图去了,一边修还一边感叹,我们羽哥怎么拍都上镜。
凌羽开玩笑说老了老了,记得帮我把皱纹P掉。
张淮一边反驳一边感叹:“我要是再大个几岁,认识年轻时候的你就好了。”
他这话发自真心,凌羽听了却是一愣,本能道:“那你还是不认识的好。”
年轻时候的他,心高气傲,根本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助理了。
张淮没能听懂言下之意,但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只是眨眨眼,不偏不倚的避开了。
这倒是让凌羽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在这小子身上看到了赵恒川曾经的影子。
但他也比谁都清楚,那样的赵恒川不会再有了,就一如曾经的凌羽,将永远化作追忆的往事,总结起来也不过轻飘飘的四个字。
年少轻狂。
那时候的他们都太幼稚,太偏激,太自以为是……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偏偏都在这个彼此都不完美的时候相遇,以至于如今两败俱伤。
比起不死不归,凌羽选择了提前退场。
这场戏他演的太长了,从温情到心灰意冷,从伤心到视而不见,兜兜转转牵扯了一大圈,当初那颗真心不知什么时候被消磨干净了,剩下的只是争一口气。
可从天而降的一纸婚约,将这最后一口气也打散了,他终于找不到任何继续的借口,若是还想在这场博弈中留下一丁点儿自尊的话,抽身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深刻的伤口都会被抚平,而当初那样铭心刻骨的感情,也总有放下的一天。
他会等。
……
可是有另一个人等不住了。
赵恒川坐在办公室里,桌上堆着小山似得文件,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摆在最上面,屏光映得他脸色惨白,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距离接到那通电话直到现在,他已经有六十多个小时不曾合眼,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极限,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倒下。
李彦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夹杂着轻微的电流音,有些失真。
“已经……暂时压下去了,但是赵家那边的压力太大,这件事迟早要被曝光出来的……”
“……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绝对不能承认……”
“我还没有告诉于家……对……这一点您亲自去说会比较好……还有,您跟另一位当事人暂时不要见面了……”
像是猛然回过神来,赵恒川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尝到了丝丝血味儿。
他清了清嗓子,将满口苦涩咽下,用嘶哑难辨的声音缓慢道:“最长可以压多久……?”
“半个月……不,一个星期吧,那边逼得太紧……”
赵恒川望着电话,酸胀的双眼被屏光刺激,连带着视线都有瞬间模糊,李彦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他却已经听不清了。
耳膜发出阵阵翁鸣,那是来自大脑的警报——按着微鼓的太阳穴,赵恒川几乎是咬紧牙关,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
李彦在吞了吞口水,紧张道:“那赵总,接下来……?”
“……我自有打算,你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
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留半点余地。
随着最后一声忙音结束,赵恒川脑海中的弦终于崩断,他近乎是脱力的趴在桌上,闭眼等那一阵难忍的心悸过去之后,长长吐了口气。
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睡着的,等清醒时却已经身在梦里。
凌羽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举手投足都是傲气,却又偏偏生了张漂亮至极的脸,就连挑起眉梢不耐烦的样子,也好看得要命。
赵恒川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龙套的戏服——那是他们正式相遇的第一个片场,他所要扮演的只不过是滚滚人流中的一个影子,一个为衬托那人存在的影子。
再抬头时,凌羽迈着步伐向他走来,修长的身形笔挺,飞扬的眼角带笑,薄薄的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深色的瞳孔中仿佛包含了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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