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屈战尧在细碎光晕下显得特别温柔。
“小元,要不要吃糖?”关河摊开掌心让她选,“只能吃一颗,病好了再吃。”
屈小元兴奋的摸来摸去,最终选了一颗橘子味的,那是她最钟爱的口味。
屈战尧说,“为什么还有店在卖这种糖?”
关河抓了一颗葡萄味的塞嘴里,“而且还没涨价,一块钱十颗。”
屈战尧没说话,好半天才低头从关河手里抽了一颗水蜜桃味的,用嘴咬掉糖纸,很没有耐心的把糖嚼碎。
那是屈战尧式的吃糖方式,永远迫不及待,尝到里面没夹心后他会耸起眉头,气呼呼的鼓起嘴巴,囫囵吞枣的咽下去。
“好吃吗?”
“没夹心!”
关河轻轻地笑了。
挂完点滴已经十二点多了,屈小元终于支持不住趴在关河肩上睡着了,屈战尧略微有些吃醋,屈小元居然不要他抱,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他们打的车停在路口,里面在修路,他们只能下车走回去。
屈战尧接过关河手里的屈小元,单手抱着,小家伙迷迷糊糊间叫了声哥哥,然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哭了。
屈战尧不得不停下来拍拍她,关河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困了。
路灯一路都很敞亮,伴着雨后清新的泥土香,走在回家的路上,屈战尧觉得心里很踏实,不像以前,逼仄阴暗的巷子里,不时会冒出几个挑衅滋事的家伙,棍棒把墙皮都敲得脱落了,一路走到头都没有灯,像没有尽头一样。
没有人愿意过这样的生活,谁都不愿意。
把屈小元哄睡着了以后,屈战尧去浴室里洗澡,关河在刷牙,狭小的空间里他解开了上衣的三颗扣子,胸前被水打湿了。
屈战尧抱着衣服浑身燥热,听见关河“咕咚”一声吐掉了牙膏沫,强行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屈战尧一时间忘了让开,在窄门里,俩人腿贴着腿摩擦了一下,关河开口就冒出了淡淡的薄荷香,熏得屈战尧满脸潮汗。
“明天早晨我带屈小元去挂点滴,我休息。”
屈战尧还站在原地发愣。
“喂!”关河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屈战尧这才回魂,掩饰般地哈哈一笑,“好好好。”
“我说什么了你好好好?”
屈战尧抬头看他,“不是说明天早晨吃汤包吗?”
关河一脸没救的看着他,伸长手臂越过他的脑袋揭了块毛巾擦头发,偏不走。
屈战尧忍无可忍,冲他挥了挥拳头,像只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不得不说,关河某些方面很贤惠。
屈小元跟着屈战尧过了六年多,糙得不像个小姑娘,吃饭两脚趴开,要不就蹲在凳子上,这点屈战尧每回都要骂她,但这位祖宗听不进去。
但在关河家住了一段日子后,屈小元似乎可以被称为一个合格的“女孩子”了,关河给她买了生平第一套裙子,把她美的路都走不动,吃饭慢条斯理吃了半小时,屈战尧从厨房里溜了一圈回来这家伙还在扒饭。
屈战尧平时不怎么拾掇自己,更别说屈小元了,顶多给她擦点宝宝霜,别让脸裂开就行了,关河那天回家拿了几支没开封的面霜,洗面奶,果味的牙膏,还有一些扎辫子的蝴蝶结,说是简琳给的。
屈小元很兴奋的到处蹦跶,关河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穿裙子呢。”
屈小元立刻如大家闺秀般手贴着膝盖,乖乖坐正。
关河给她盘了个头发,屈战尧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了,要说女孩儿哪儿最不好带,绝对属扎辫子莫属,屈战尧每回给她弄头发都弄得没脾气了,偏偏她还不愿意剪短。
“你理发店里进修过吗?”屈战尧瞠目结舌的鼓鼓掌。
屈小元开开心心的去照镜子,摸着头上的蝴蝶结爱不释手。
关河把梳子放好,回头看他,“第一眼看见屈小元,我还以为她去刨垃圾堆了,头发跟稻草一样,还打结。”
屈战尧尴尬的摸摸鼻子,“有那么丑么。”
关河毫不留情的抛了个有字。
屈战尧冲他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最后关河很委屈的发现今晚的晚饭少了个鸡翅。
虽然这种惩罚方式挺幼稚的,但关河甘之如饴的享受那种熟悉感。
因为他知道,屈战尧会给他留的。
果不其然,在厨房的小碗里,多了三个鸡翅,还是最大个的。
今天是很尴尬的一天,屈战尧早晨起晚了,温度降得很厉害,晒阳台上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于是他只能去柜子里淘外套,俩人秋冬的衣服都叠在一起,所以……屈战尧在一阵仓促中穿错了衣服。
关河的毛衣比他大一号,屈战尧看着明显拖长的袖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老板娘今天来店里,破天荒的夸了他一句,“小战你今天挺帅啊。”
“呵呵。”屈战尧扯着嘴角笑了笑。
下午接到了法院打来的电话,他爸下礼拜出庭,家属到时候准时出席。
其实当年的事他爸有一定责任,但全权的过错应该是祝天威一手造成的,他爸判了六年也该赎完罪了。
屈战尧去厕所抽了根烟,烟灰落在掌心上的时候他鼻子一酸,这六年,好的坏的,终于到头了,也终于能重新开始了。
“哥哥!”屈小元在店门口冲踱步过来的他喊道。
屈战尧在一阵惊诧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还有拎着一堆东西的关河,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单手插在右侧牛仔裤口袋里,盯着他的毛衣半晌。
屈战尧觉得丢人也不过如此了,他一路快走到店门口,被关河扯住了胳膊,伸手点了点他的领口。
“不准笑。”屈战尧没有和他对视,咳了一声道,“我他妈不是故意的,早晨太慌,穿错了。”
关河牵着屈小元的手,很辛苦的忍着笑。
“哎,你俩来干嘛。”屈战尧压低声音说,“我在上班呢。”
屈小元说,“吃肯德基。”
关河往他们店里看了一圈,“我要去买几件衣服。”
这边的衣服大多都是没牌子的三无货,小厂家自产自销,一看就不是关河能穿的类型。
但当关河穿了一件款式花哨的条纹毛衣出来后,屈战尧才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丑的衣服,只有丑的模特。
老板娘大声称赞好看,关河只是礼貌性地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让她打包。
屈战尧给他包衣服,小声提醒道,“你真要买啊,这个质量不好。”
“买。”关大款一如六年前一样手一挥,拎了六个袋子出来。
屈战尧看他挥金如土的样子挺想揍人的,结果老板娘拉他到角落里说,“你朋友啊?”
屈战尧想了想,点点头。
“能不能拉他来做模特?”
“他是警察,平时工作忙。”屈战尧拒绝道。
老板娘失望的看着关河牵着屈小元的背影,但还是把今天卖衣服的提成都算在了屈战尧头上,足足多了五百块钱,屈战尧受宠若惊。
于是下班后,他准备请关河吃饭,可惜屈小元吵着闹着要吃肯德基,他俩只能忍痛割舍了对面的小火锅。
屈小元一手拿着汉堡一手扒着原味鸡,啃得豪气云天。
关河捏了根薯条,沾了点番茄酱往嘴里塞,顺便将吸管插进可乐里递给噎得半死不活的屈小元。
屈小元仰头吸了一口,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又埋头苦吃。
屈战尧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容有些心酸,“其实她从来没吃过肯德基。”
关河抬头看着他,没说话。
“以前没钱,我只能买镇上盗版的炸鸡回来,叫什么香香鸡的。”屈战尧闭上眼说,“那时候她吃得也很欢腾,屈小元只要能吃东西,什么都不挑,她很乖。”
“其实我挺对不起她的,让她跟着我吃了很多苦。”
屈战尧笑得一脸愧疚和自嘲,那神态落进了关河眼里,他感觉心脏被狠狠掐了一下,有些奇异的疼。
想也没想便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她前面跟我说,她哥哥也没吃过肯德基,所以一定要吃。”
屈战尧抬头看他,手背上黏了一点关河沾上的番茄酱,他笑笑,却没有抽开手。
陪着屈小元大逛特逛了一晚上商场,屈战尧给她抓了两个小企鹅,屈小元开心得脸都挤成一团了。
她一手牵着屈战尧一手拉着关河,蹦蹦跳跳的下了楼,关河伸了伸手,将屈战尧手里的袋子拎过来一个。
走出商场已经十点多了,屈小元趴在屈战尧肩上睡着了,外面下起了大雨,一时间没有停下的意思。
关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伞,举着撑过他上方,“走吧。”
那把伞一直斜着,对方的肩头湿了一片,可他却完好无损。
屈小元在他肩上睡得很香,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雨而害怕,屈战尧记得,她小时候一下雨就要哭。
街边有几个人在慌乱中奔跑,躲进了不远处的楼道里,他们身上湿透了,狼狈的掸着衣服,屈战尧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这个城市是多雨的,夏末秋初最甚,他很少带伞,为生活奔波的人都疲于去想这些,能好好活着已经算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