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掷地有声,他低头继续写作业,完全当做没看见宗远提前离开班级。
自从高三后,程班长的脾气似乎也跟着见长,因为维持秩序已经发过不少脾气。
他也不是大吼大叫,只是站在讲台上用书大力拍了讲台,再看着他们下面,不怒而威。
宗远走到画室门口,反而不急着进去。
隔着一堵墙,一面窗户玻璃,他看见钟意离画板一段距离,总是这样的习惯,眯着眼睛用铅笔测量画面比例。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打底,外面一件米色开衫,下身浅色牛仔裤搭色短靴。
每一次穿衣服都搭配地赏心悦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宗远往画室里走进去。
“还没下课,你怎么来啦。”钟意站着去修改画面,感觉到宗远站他旁边,一只手伸过去拽他衣服,又说:“不要仗着成绩好就逃课。”
宗远牵着他那只手和他五指相扣,说:“什么时候画好?”
钟意转过身把铅笔插到宗远耳朵上,右手小拇指那一侧和手背都有铅笔灰,他要往宗远脸上蹭,被他捉住手。
“你来了我就画好了。”钟意眼角都是笑意,两只手都在他手里,比宗远矮了一小截的身高,正好需要微微仰头看他。
画室的窗帘突然被风吹动,发出哗哗响声。
钟意一愣,下意识把手抽出来,和宗远保持一段距离。
他望向窗户,这个时候还未到下课时间,画室空荡荡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一片寂静,偶尔吹来一阵风。
宗远不做声,走过去关窗户。
钟意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用手指轻轻戳他后腰。
“宗远……”他轻声喊他名字,知道自己刚刚举动让他不高兴了。
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很是奇妙,几乎从未为对方吃过醋。给他们递情书表白的女生并不算少,甚至双方都亲眼见过对方被表白的场面。事后只会拿来作为调侃的谈资,从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生气或闹不愉快。
彼此之间都信赖只有对方,属于恋人间所有的第一次也是由对方完成。
钟意凑过去靠在窗沿上,手扯着宗远衣领,又捏着他一根手指来回拽着玩。
他觉得宗远很多时候也像小孩子,两个人私密的时间,他也会撒娇。
发现宗远心情不好,就摸着他头发亲亲他;要求宗远答应他什么事,捏捏他耳朵,蹭蹭他脸,再给个亲亲,他一般都会答应。跟大型犬科动物一样,只要顺着他毛,就能哄好。
钟意握着他手一根一根手指扳着玩,宗远今天穿的一整套衣服都是他送的生日礼物,跟他身上同款不同色。
怎么看怎么俊朗帅气。
宗远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火车站。”
钟意拽着他手,说:“别动,让我再看看你。”
他手摸上他的脸,在下巴轻蹭,沿着下颚线往上爬,点他鼻子,又往耳垂方向去。
钟意说:“我要仔细记住,不看照片就能画出你的样子。”
宗远捉住他的手,嗓音比平时低了一些:“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钟意点他鼻子说:“这个人都是我的,我想摸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也不知其他恋人是否这样,说着一些没营养的情话,只是这样相互注视对方,时间就不知不觉从指缝溜走。
宗远低下头凑近他,两个人呼吸暖暖交融。
从教学楼那边传来放学铃声。
宗远和他鼻尖相蹭,轻柔地吻他脸颊,柔软的唇往下寻觅。
钟意小声说:“不能亲了,他们要来画室了。”
“再亲一下好不好。”宗远呼吸在他脸上,用的是商量语气,却已经亲上他的唇。
钟意抵着他胸膛把他推开,别开眼睛说:“不能亲,有瘾,会一直想亲下去。”
宗远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看着钟意白腻挺直的鼻头和润色的唇,低哑声音说:“先打个欠条,下次全部补回来。”
钟意从意乱情迷的状态里回过神,体味到宗远话里的意思,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们刚走出画室,高二的美术生们三五成群笑闹着朝这边走来。
一起坐公交车,又徒步穿过几个路口,宗远一直把他送到火车站。
过安检进站,钟意拿着宗远给他买的零食背着背包进候车室。
这个时候空位很多,他找到车次所对的过口坐下来。
仅仅是一天半的时间,他觉得开心又满足。
钟意放空目光望着前面发呆,他心里此刻全是宗远。
他想,只是和他那样一起去超市挑选了零食,一起挤公交车,只是和他这样简单地并肩走着来到车站。他就在他身侧有着暖暖的笑容,只要逗他说话,就能看见他左脸颊那颗总想用手去戳的酒窝。
手机短信震动,把钟意思绪拉回。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解锁划开屏幕。
上面一条宗远的信息:
欠条:
于2011年11月25日,钟意同学欠下宗远同学一个长吻。此欠款可随日期累加时间和长度,在偿还之日,需附加额外成倍利息。
注:额外利息由债权人自主定夺,债务人反对无效。
此欠条即日生效,一辈子不得作废。
债权方:宗远 债务方:钟意
钟意看了半天,只觉得一点热意从脸上烧到胸腔,捂住手机抿着唇笑。
第45章
阴雨绵绵。
这场雨应该是昨天晚上就开始下的,天灰蒙蒙,整个校园里格外寂静,只余每个班级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逐渐转寒且阴晴不定。
这一周宗远的座位轮转到正数第二排。
一节早自习都快下课,他还没来上课。
程静发了信息给他也没得到回复。
第一节课就是他们班主任带的物理,他没上课这件事肯定瞒不住。程静在下早读课后又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那边才接通。
他连早点都没吃,直接去办公室找他们班主任,替宗远请了半天假。
吴守兰高烧被送进医院,这一次怕是再也难捱过去。
她刚嫁给宗翰轩时,那个家真可谓是一贫如洗。吴守兰就是本地人,宗翰轩年轻时候到这边的煤矿当工人,她那时候也在。她总觉得这个人跟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从来不开轻浮玩笑,上工时埋头苦干不爆粗话,下班后一个人孤零零来回,总是沉默寡言。
那个年代的农村,到处都是贫穷和落魄。宗翰轩只单一人,是他们那里方圆十里闻名的贫穷美男子。吴守兰对他一见倾心,她第一次那么大胆地主动过去和他说话,和他一起吃饭聊天。后来结婚后不但把他照料地妥妥帖帖,家里的大小事务她都一手包办。
操劳大半辈子,伺候他们宗家三代人。她无怨无悔,只觉得一辈子充充实实,过的实在又满足。
可能还是年轻时累过了头,身体一垮下来就尽了命数。
宗远在医院陪了一上午,中午时候程静和祝俊几个人都过来探望,吴守兰依旧不清醒,戴着呼吸罩吊水。
在这些同学要走的时候,宗远站起来送人,他黯淡情绪,跟他们几个说,暂时不要告诉钟意,他明天一天要去考试。
这个时候离钟意去参加美术省考只有两个星期多一点。
到了晚上时候,吴守兰终于清醒过来,睁眼看见一老一小坐在他跟前,艰难地抬手想拔氧气罩。
她说想喝点粥,还指定了离这医院有点路程的一家铺子,把宗翰轩使唤出去。
她拉着宗远坐到她床头前,拍拍他手背,即使眼里浑浊灰暗,她望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慈爱疼惜。
吴守兰说:“我为你爷爷忙活了大半辈子,这些日子终于能使唤使唤他。”
宗远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刚刚啊做了好长的梦,梦见你爷爷年轻时候,你呀性格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也不爱说话,要是逗开心了,笑着左边脸也有一个酒窝,你看看你们爷俩多像呀。”
“我也梦见你和你爸小时候。他就是一个捣蛋鬼,小时候净会折腾人,他四五岁懂了事就更闹人了,家里穷,每天能给他吃的最好的,就是蒸个白煮蛋。他还是不听话啊,怎么说都不肯吃蛋黄,追着打都不吃。后来啊我就明白了,承伯他心疼我,这是变着法想把蛋黄给我吃。你爸爸他一辈子都孝顺,别人看他表面光彩,背地里不知道自己咽了多少苦。别和你爸爸置气了,啊?”
宗远点头,看着吴守兰说:“您再歇会儿,别说话了。”他拿起氧气罩递过去:“再吸会儿这个好不好?”
吴守兰摇摇头,她说话有些艰难,带着方言却仍努力一字一句清晰。
她怕再不说就再没机会了。她有很多话要说的,这一生的过往都在脑子里浮现,这一辈子苦甜参半。她还是有很多放不下,要是早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她就多做些安排。最起码她想找那个不待见她的儿媳谈一谈,她都要走了,看她愿不愿意回来这个家。她也想多陪陪宗翰轩,年轻时候他也对她念过情诗,也带着她坐在山脚摘野花给她跟她许诺会对她一辈子好。她最惦记舍不得的就是这个跟前的小孙子,才这么点,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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