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起来像老板的中年人哭喊着跑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程洲桓双眼通红,死死瞪着他,片刻,起身疾步走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声音沙哑地吼道:“何辛洋呢!何辛洋呢!”
老板满眼绝望,张了半天嘴才哑然道:“小,小何在里面啊!”
恐惧被证实的一刻,程洲桓只觉天崩地裂。
救护车来了,伤员们被抬上推床。程洲桓远远地看着,觉得谁也不是何辛洋,却谁都像何辛洋。
老板被武警带走了,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程洲桓拉住一名小战士,急切地问:“里面还有人吗?”
小战士也许已经见过很多如他一样惊慌失措的“家属”,平静地摇头道:“没了,人都救出来了。”
所以刚才那些被送上救护车的人,一定有何辛洋?
程洲桓单手捂着双眼,手心一片温湿。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
他来不及回家取车,拦了辆的士紧跟着救护车。伤员一个个从车里抬出,他站在最近的地方,心如刀绞地看着。
被烧伤的共有5人,其中3人面目全非,余下的那2人都不是何辛洋。
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程洲桓太急了,以至于平日里的冷静与沉稳早不见踪影。
何辛洋是他悄悄捧在手心上疼的人,他哪里能接受何辛洋承受火灼之痛?
如果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也许会想到,明明是1人值班,为什么会有5人被抬出来?
可是他已经丧失理智,皆因太爱,太在乎。
他在急救室外枯坐到天光初现,和他一起的是十几名恸哭的家属。
他漠然地看着那些人,心中泛起极寒的凉意。
何辛洋没有父母,如果不是认识了他,甚至没有人站在这里,为他祈祷,为他流泪。
医生出来了,念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偏偏没有何辛洋。
程洲桓上前,轻声问道:“何,何辛洋呢?”
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何辛洋?我们只接到5个烧伤者,已经全部确认身份,没有何辛洋。”
没有……洋洋?
洋洋不在快递站?
程洲桓闭眼走去窗前,狂喜却被迟到的冷静悄然压了下去。
他不敢让自己太高兴,他不知道何辛洋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定安然无恙。
镇定片刻,他离开医院,打车直奔工人村,途中路过已被烧成空架子的快递站点,心中的不安又多了一分。
是根本不在里面,还是没有被消防队员找到?
工人村的清晨热闹非凡,老人们议论着夜里的火灾,脸上竟然有幸灾乐祸的神情。程洲桓紧皱着眉,跑向3楼,站在何辛洋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
最后,他拿出手机,又拨了何辛洋的号码。
还是关机。
他屈起手指,穿过铁门敲在老旧的木门上。
起初很轻,像害怕吵醒熟睡的婴孩,后来渐渐加重,像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入。
门里似乎有了响动,熟悉的声音带着睡意传来。
何辛洋迷迷糊糊地说着方言:“哪个嘛?恁个早……”(谁啊?怎么早!)
那一刻,程洲桓只觉所有的焦虑都具化成了汗水。冷汗浸透他的衣衫,眼眶却传来阵阵灼热。
失而复得,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感激涕零。
何辛洋开了门,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眼角还挂着不那么雅观的眼垢,愣了好几秒才道:“程哥?”
程哥,你怎么来了?
程哥,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铁门推开之时,程洲桓猛地拉过何辛洋,狠狠揉入怀中。
他的身子正轻轻颤抖,而何辛洋是他溺水前最后的依靠。
何辛洋从未见过程洲桓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程洲桓是律师,是精英,是上层社会里的贵人。就算在何辛洋面前,他卸下面具,放下`身段,却也只是多了温柔,强大而无懈可击的温柔。
他从未将脆弱展现给任何人,亦从不认为自己也有脆弱的时候,如今搂着何辛洋,却险些落泪。
何辛洋将他扶入屋内,挪开乱糟糟的被子,让他坐下,蹲在他面前,紧张地问:“程哥,你到底怎么了?”
程洲桓抬起右手,轻轻抚在何辛洋脸上,眼神温柔至极。
何辛洋心里着急,双手握住他的右手,又喊:“程哥!”
程洲桓眼睛血红,布满可怖的血丝,何辛洋却不躲不避地与他直视,双手也加重了力道。
“程哥!”
程洲桓深深呼吸,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身子低了下去。
额头相触之时,程洲桓悠悠地说:“太好了,你没事。”
何辛洋不敢相信自己与王羽临时调班后,站点竟出了如此大事。
与程洲桓分开后,他拉下站点的卷帘门,检查了各个角落,随后拿出教材与卷子,认真地订正起来。11点半,卷帘门传来哗啦啦的声响,王羽从外面解锁打开,身后还跟着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
王羽是站点管财务的,30多岁,据说也投了钱,与老板关系很好,算是站点的二老板。
何辛洋不知他这时来干嘛,起身正欲问,他已笑呵呵地走来说:“小何啊,跟我换个班儿行吗?今天我值,大后天你再值。”
何辛洋看了看那群醉汉,心知王羽一定是背着老婆出来鬼混。
王羽搂了他的肩膀,又说:“帮王哥一个忙呗,作业回家做吧,啊?”
何辛洋心下叹气,想着自己已经值了几个小时,这一换大后天又得重来。不过王羽好歹是个二老板,二老板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于是礼貌地从王羽胳膊下抽身,收拾好桌子,笑道:“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王羽得了好,谢谢都没说一句,扑克往桌上一扔,呼道:“来来来!干起!”
方才还铺满卷子的地方,此时已码上了牌与张张红色大钞。
何辛洋翻了个白眼,走出站点时被寒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喷嚏。
回家后他洗完澡就睡了。实在太累,关上手机,一觉睡到程洲桓奔来敲门。
看着程洲桓的样子,何辛洋很是内疚,怪自己调班后没有及时告诉程洲桓。
然而转念一想,这种事告诉了才奇怪吧?
“程哥,我调班了,今天不睡站点。”
他心里吐槽:何辛洋,程哥又不是你爸爸,干嘛啥事都得听你汇报?
程洲桓疲惫地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洋洋,让我靠一会儿。”
“嗯。”何辛洋一动不动地坐着,片刻后别扭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又试探着将他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何辛洋想着王羽,心里不免愧疚。
班的确是王羽要调的,火灾八成也是王羽和那帮醉汉引起,从头至尾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仍然有愧地想:如果我坚持不调,应该就能避免这场火灾。
那么如果火灾与王羽没有关系呢?
他紧蹙双眉,嘴唇也抿成一条线,忐忑地想:如此一来,就是王羽及其朋友“替”自己受了这一劫?
越想心里越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想立即冲去医院,冲去消防队,冲去派出所,搞清楚起火原因到底是什么,问明白王羽等人伤势如何。
但他又不能离开。
因为为他担心了一夜的程洲桓正靠在他的肩上。
他低下头,轻声唤道:“程哥?”
程洲桓没有睁眼,喉咙发出单音节的“嗯”?
何辛洋略感心痛,“程哥,你躺下睡一会儿吧。”
说完,低下`身子帮程洲桓脱鞋。
程洲桓实在太累,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几乎将他的精力耗尽,半夜又出了这种事,此时见得何辛洋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子却像被抽干了剩余的力气。
被何辛洋埋进被窝时,他只觉闻到一阵肖想多日又令人安心的味道,睡意在周遭层层叠叠地蔓延,很快意识就陷入安稳的模糊中。
何辛洋拿了手机,走去过道,铃声响了很久,老板才接起来。
“小何。”老板有气无力地说:“王羽那孙子醒了,他都跟我说了。”
“他们……他们伤得重吗?”何辛洋单手抓着布满铁锈的栏杆,“起火原因是什么?”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说:“我完了。”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何辛洋心中疑惑更多,实在想问个清楚,又不忍将程洲桓一人丢在家里。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跟同事打听情况。李柯住得最近,半夜就去现场看过,后来跟着老板去了派出所和医院,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李柯说:“王羽和朋友在站点聚众赌博,还未熄灭的烟头随地乱扔,站点有一批易燃易爆货物,就……就那样了。”
挂断电话后何辛洋心凉了一半。
难怪老板会说“我完了”。
站点里存有易燃易爆品,竟然没有任何标识,这样视员工的性命为草芥的快递站点肯定会被取消营业资格。不仅如此,造成人员伤亡后,负责人还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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