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觉得周翼的话意有所指。
周翼提到季医生，关念再也坐不住，决定亲自走一趟。他出门前不忘跑到厨房给保温饭菜的电饭煲、蒸锅上贴上便签条，提醒季医生别忘了吃晚饭。
关念想的挺好，周翼说的那家酒吧不算远，开车过去问几句话就回来，说不定还能陪季医生吃个晚饭。
关念一路顺畅，泊好车进了酒吧。这间酒吧不是季奕和柏为的那家，位于G城另一条酒吧街中心，是那群富二代经常喝酒玩乐的地方。
关念很快找到周翼所在的位置，只见周翼同常常一起混的富二代们正围在卡座拼酒，每人身边还坐着衣着性感的年轻女孩。
关念脚步一顿，正犹豫踟蹰要不要假装自己没来直接走掉，周翼他们中的一人摇骰子时无意中瞄到关念，立刻丢了骰子大喊关念的名字，招呼他过去。
关念被叫到名字，自然不好转身离开，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关念！哈哈哈哈，来得好！”周翼见关念显然十分高兴，趾高气扬地捶了旁边染金发的男人一拳，大叫道：“刘非，我他妈说什么来着？关念是我好兄弟，怎么可能叫不出来，愿赌服输！”
刘非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少他妈在那儿叽歪叽歪的，账号发来，老子转账给你。”他说完，又冲身边的女孩吼：“看什么看，还不快倒酒。”
关念这时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了。
周翼这家伙喝高了，在和别人打赌骗他过来。
关念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不舒服还有点失望。他知道自己和那帮“狐朋狗友”们格格不入，但他以为周翼多少拿自己当朋友，可现在看来，这大概也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关念虽然没交过知心朋友，但知道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也不该是这样的。
“周翼，我走了。”
关念想到这里，认为自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周翼和刘非打赌打完了，被骗来的他也该退场了。
“哎哎哎，关念，走什么走，过来坐下。”周翼喝酒喝得满脸潮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住关念的手臂，大力一拽：“兄弟我还没和你说说话呢，你跑什么跑。”
“就是，关念最近忙什么呢，谁叫你都不出来。刘非这才和周翼打赌，看能不能约你出来。”
“工作忙。”关念被周翼拉扯得没办法，在卡座最边上坐下。
“骗鬼呢你，你他妈在自己家公司，忙个屁啊。”
“是不是我们现在请不动你了？”
“不是。”关念摇头。
“那赶紧坐过来喝酒，娜娜酒倒满递给他。关念，喝完这场，咱们还要去唱歌呢，喝High点才够痛快。”
“就是，是男人就干了。”
“我真不喝了，等等要开车回家的。”关念将那杯酒轻轻推开，坚定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啊，来酒吧不喝酒，你神仙啊！”
“我真不喝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周围吵吵嚷嚷，关念从没有一刻如此想逃离这个环境。季医生回来了吗，现在回去会不会一开门就见到他？
就在关念起身准备离开时，半倚在卡座上的周翼忽然开口了。
“等等。”
“关念，你现在看不上我们这些兄弟了，是吧？”周翼端起酒杯，眯起细长的眼睛透过玻璃看向关念说：“我今天要是不在电话里提到季家小儿子，你恐怕压根不会过来吧？”
“……”关念皱眉看向他。
“听说你和季家小儿子混在一起我还不信，那天约你吃饭就是想探探你口风，没想到还真看到你们俩在一起。”周翼仰起头，唇边露出讽刺的笑：“不过，你看不上我们，你以为季家的小公子又能看得上你吗？”
“我和季奕的事……和你没关系。”
“哦？怎么会没关系啊。你忘了是谁介绍你们认识的啦？对了，你刚才不是生气我和刘非拿约你出来喝酒打赌吗？”周翼喝了一口杯中酒，慢悠悠地说：“那要是拿你本人做赌注，你岂不是要气死？”
“周翼你什么意思！”关念双手攥成拳隐隐发抖。
“乖乖过来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周翼冲离关念最近的那个女孩示意，女孩将关念之前推拒的那一满杯酒又端到关念面前。
关念接过酒杯，仰起头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他很久没喝过洋酒，酒液辛辣，度数又高，滚入喉管胃袋如有火烧。关念喝得急，中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你……咳，可以说了吧。”一杯酒喝完，关念放下酒杯，边咳嗽便喘息。他双眼蒙上一层水雾，脸色绯红。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当初要推荐你去找季奕？”周翼放下酒杯站起来，身形不稳，扶住旁边的女孩才定住。
“说清楚。”
“那时因为我们在打赌。我在赌城输给季奕，答应送他一个人。”周翼大声笑起来：“关念，你还不明白吗？季家小公子在圈子里谁不知道，手黑着呢，是李牧都惹不起的角色。他这人最爱有挑战的类型，你又是一个恐同深柜，把你搞到手岂不是最有挑战？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
“不信？那次去拉斯维加斯在座的也有在场的，你可以问问他们。”
关念的目光茫然地晃过卡座上的几人，那些人的面目明明是他过去认识熟悉的，此时却变得极其陌生，让他感到恐惧。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有几人点头确认了周翼的话。
“为什么……周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念觉得头晕目眩，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他很想吐，从胃部到心脏都难受得要命。
“为什么……为什么？”周翼恍惚地思索了下，冷笑道：“因为……我看你不爽。关念，除了哭哭啼啼，你还会什么啊？你以为我们真稀罕和你做朋友吗？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你就是我们的消遣罢了。”
“你以为季奕真喜欢你啊？他和我们是一类人，不过是打赌玩玩你而已。”
25、
初秋夜晚的风吹在脸上身上有一点凉，关念戴上帽衫的兜帽，捏住领口。他站在楼下待了会儿，任风将身上的酒气吹散些，才刷了门禁卡进入。他出酒吧后直接叫了代驾回来，一路上内心无比纠结，脑子乱糟糟一片，真正到了家门口又开始止步不前。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冲击力实在太大，关念知道自己傻，也知道自己过去朋友圈里那些人都是泛泛之交，但他一直以为周翼不同。
关念与周翼曾是大学同学，虽然不属于同专业，但关系还算不错。毕业后两人都在家中公司上班，不时出来玩乐，关系比学生时代更近一层。关念甚至还向周翼求助过心理咨询方面的问题，却没想到周翼其实是这么看他的。
而更让关念心中烦乱的是周翼今晚说的那些话。
或许因为太在意季医生，关念无比渴望得到季医生否定赌局的答案。可关念也明白自己压根就不该相信周翼所说的赌约。
季医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骗他？
他同季奕在一起这么久，季奕始终温柔体贴，每句话每个动作都会甜到关念心底。
这一切怎么会是假的？
关念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正准备开门，房门在他面前打开。季奕站在门廊处，扶着门框，冲关念伸出手温声道：“念念，快进来。去哪儿这么晚才回来？”
关念吸吸鼻子，他在楼下吹得浑身冰凉，清水鼻涕差点流出来，被季奕握着胳膊从门外拉进屋，这才觉得暖和点。
虽然吹了风，关念身上其实还有酒吧里的烟酒味，季奕开门那瞬间就闻到了。他靠近关念把他的兜帽拉下来，两条长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下：“你出去喝酒了？”
“嗯。”关念抬眼望向季奕，点点头。他被风吹得脸颊绯红，此刻看上去倒像是喝多的样子。
关念明显是去酒吧了，想到上次遇到李牧的经历，季奕有些不悦。不过他到底还是把人搂着带到客厅，倒了杯温水递到关念手里。“念念，你和谁一起喝酒的？”
关念喝了几口水，垂下眼睫。
他知道季奕不喜欢自己之前结交的那帮人，也曾经说过让他注意的话。被季奕那严肃审视的目光盯着，关念忽然说不出自己犯蠢又被骗了一次。
他不想说，也不想欺骗季奕，小声支吾道：“我就喝了一杯，一点事都没有。季医生，我……先去洗澡了。”
说完这句，关念放下杯子钻进浴室。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关念轻轻打开房门。季医生住的那间客房的房门紧闭，对方应该是去休息了。
关念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到床上将自己埋到被子里。
没有晚安吻。
关念心中存着很多话，很多问题想问季奕。
虽说酒壮怂人胆，可今天喝下肚的那杯洋酒压根没起作用，他纠结一路，依旧什么都问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就像沙漠中的鸵鸟，遇到棘手的状况只会埋头躲避。
关念心里清楚问不出口的原因是什么。
季奕之于他正如美妙缠绵的幻境，他做梦都想象不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好的人，给予他从没有过的温柔与幸福。
关念没有自信，无法保证一旦开口，得到的答案是否百分之百不让他失望。
他害怕如今的美好会像气球般被击碎，更害怕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随之消失。
所以，当望着季奕那双温柔的黑眸时，关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