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沈寻起来了。
乐然立即将相框放回去,利落地换上外出的衣服,又抓起沈寻的T恤打开门,见卫生间关着,连忙跑去阳台上的水池,三下五除二,把T恤洗得干干净净。
沈寻从卫生间出来时,刚好看到穿着制服的乐然举着晾衣杆,将T恤挂在晾衣绳上。
那画面,竟然有一种令人血液倒流的冲击感。
乐然晾好了,回头道:“沈队,我昨天洗的内裤还没干。”
沈寻抓抓头发,打了个哈欠,“没事,干了我帮你收下来。”
乐然有点不好意思,“那麻烦你了。”
“嗯。”沈寻转身往卧室走,中途又转过身,明明是一副睡眼稀松的模样,却偏偏生出一番诱人的慵懒,“对了,下周我要去北京开会,你跟我一起去。”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罗山的案子侦破后,警员们终于有了喘口气的工夫,但沈寻还是很忙,不是被叫去省厅汇报工作,就是参加各种会议,整天见不到人。
乐然不便跟着他四处跑,没事干时就爱去技侦部门听法医和痕检员们讲破案细节。人家只是随随便便一说,他却认真地翻开笔记本写,时不时还配一幅灵魂画作,张牙舞爪的,也许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乔羿是主检法医,也是法医科的老大,日常送达市局的普通伤情鉴定一般由手下处理,不忙的时候也乐意给乐然“讲课”,甚至还会给他的灵魂画作添添点睛之笔。
乐然在乔羿办公桌上看到一个倒扣着的木制相框。想起沈寻书房的相框,心中不免好奇,好几次想捞起来看看,又怕乔羿生气。
但好奇这种心理,总是越压抑越强烈。乔羿起身接水,乐然手往前一探,以特种兵一招制敌的速度抓起相框。
相框里夹着的照片,与沈寻相框里的一模一样。
乔羿端着杯子转过身来,就见乐然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相框,动作一滞,旋即笑起来,“六七年前的照片了,那会儿我们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看看,我和你们沈队谁比较帅?”
乐然的目光一直停在中间那陌生男人身上。
乔羿走近,看向照片的眸光有种温柔的怀念。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感慨,“不过和他比的话,我们都得靠边站。”
乐然抬起头,“他?他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他啊,是个天生的刑警料子,‘嗅觉’比你沈队还灵敏。”乔羿接过相框,嘴角扬起温和的幅度,“我们三人当年一同进入市局,他俩处处竞争,欢喜冤家似的,既要互殴还要同仇敌忾,还老是拉我当裁判。他负多胜少,那会儿老寻总以为自己最牛逼,其实是他一直让着老寻。”
“那后来呢?”
“后来?”乔羿眼中的光亮动了动,像阳光下的水波一样,“他没有后来。”
乐然心口一紧。
“我和老寻都有后来,老寻成了屡破大案的刑侦队长,我成了主检法医,但他没有后来。直到离开,他也只是一名年轻的、普通的警员。”
乐然喉结滚了滚,斟酌道:“他是殉职了吗?”
乔羿点点头,将相框放回原来的位置,却没有扣下,“那年是他本命年,但他离开的时候还没满24岁,我和老寻说好等他生日的时候敲他一笔大的,可他……”
乔羿苦笑道:“可他这人狡猾得很,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倒是敲了我们一笔大的。”
“敲你们?”
“他家境不好,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一直借钱念书,工作之后每个月都要花一笔钱还债。”
“后来是你和沈队替他还?”
“不,他很节省,工作一年多就还完了吧。那时我们仨都住在宿舍里,闲来没事就聊将来。老寻已经置办好房子了,正在装修,我也快接房了,唯独他买不了房。他这人吧,穷是穷,但不知怎么的,给人感觉就特别贵气,潇洒不羁。他说他也要攒钱买房,我和老寻都深信不疑。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攒够首付呢,就出了那种事。”
乔羿踱去窗边,侧靠在窗框上,目光悠远,仿佛穿过层层叠叠的年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他是因公殉职的,家里又没有人,按理说骨灰应该由市局安置。但是老寻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将他的骨灰接出来了。老寻说,我们给他买个最好的‘房子’吧。”
乐然注意到,乔羿的声音有种极其微弱的哽咽。
“老寻找了省里风水最好的墓地,我俩各出一半的钱,把他安葬下去了。”乔羿笑着叹息,“我可没你沈队那么富有,这一买啊,我穷得连装修钱都是借的。你说,他是不是敲了我们一大笔?”
乐然再次拿起相框,细细地看了片刻,低声问:“他是怎么牺牲的?”
“因为毒/贩。”乔羿深呼吸一口,脸稍稍向上仰着,眼眶轻微泛红。
“毒/贩?”乐然眉头一蹙。
过去在部队时,他执行过多次禁/毒任务,深知毒/贩的残暴。但内地缉/毒行动多由武/警执行,公/安民警很多时候只是在外围配合。就算要与毒/贩交锋,也是特警出马,刑警很少战斗在禁/毒前沿。
乔羿吸了吸鼻子,又道:“那次行动是武/警主导,市局和省厅的特警从旁辅助。但这案子又很特殊,前期侦破过程中刑警出了很大的力,几乎可以说是全程跟进。收网行动中,省厅要求核心刑警也一同出击,点名要他。”
乐然经历过qiang战,也曾经眼睁睁目睹队友倒在自己身边,无需乔羿再讲,也能想象出男人离开时的场面。
乔羿并未继续说下去,笑了笑,“都是以前的事了,人各有命,不是谁都能前途似锦,长命百岁。”
从技侦部门回到刑侦队,乐然整天都心不在焉。
很在意照片上的男人,却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而在意。
因为男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家人?
因为空有一腔抱负却英年早逝?
因为死在毒/贩的qiang口下?
还是因为乔羿曾说——那人比沈寻还厉害,却老是让着沈寻,和沈寻是欢喜冤家?
不知为何,突然就很想见见沈寻,和他聊天,听他讲讲刚当刑警时的经历。
但沈寻在省厅开会,全天都没有到市局。
下班后,乐然一个人去上次去过的蒸菜馆吃饭,点了一桌子菜,闷头闷脑地吃,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想发个短信问沈寻吃饭了吗,拿出手机看了很多次,最终放弃。
打包离开时,手机却响起来了,他一看“沈队”二字,心跳就突然加快。
接起来,他假装平静道:“沈队。”
“在哪?吃饭了没?”沈寻正在开车,声音听着有点远。
“刚吃了,准备回宿舍。”
“已经吃了?哎,还想叫你一起吃呢。”沈寻顿了顿,“那你在市局门口等我一下。”
“干什么?”
“你内裤晾干好几天了,怎么,不要了?”
他“啊”了一声,不大好意思,“你给我送来了?”
“不然呢?”沈寻笑起来,“感受到寻爷的良苦用心了没?”
“不是寻哥吗?”
“那天是谁哭天抢地地叫‘寻爸寻爷’?”
“哎……”乐然脸一红,“别说了。”
10分钟后,沈寻那不起眼的黑色大众停在市局门口。他滑下车窗,拿出一个小口袋,笑道:“喏,接着。”
乐然生怕被别人看见,连忙扯过来塞迷彩双肩包里。
沈寻不急着开走,目光往下一扫,看到他手上提着的蒸菜馆外卖袋,眼皮一抬,“去吃蒸菜也不问问师傅,然哥,你这怎么当徒弟的?”
乐然斜他一眼,心虚道:“你好几天都不在队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在省厅吃过了?”
沈寻眼角向上勾了勾,“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抱怨的意思呢?我几天不在,你不习惯了?想我了?”
乐然立即瞪起双眼,大声道:“我习惯得很!”
沈寻垂首笑,过了一会儿才正色道:“去省厅不方便带徒弟,但这不马上去北京了吗,东西收拾好了没?”
“收拾好了。”
“行,到时候带你去京城见世面。”沈寻说完又打起那一袋食物的主意,唤道:“嗨,长身体的娃。”
乐然翻白眼,“沈队,我今年要21了,早过长身体的年龄了!”
“不长身体还加餐?”
“……没吃完,不打包回来就浪费了。”
“那给我吃吧,反正你已经吃饱了,也不用加餐长身体。”
乐然愣了愣,低头看看口袋,犹豫道:“但是都是我吃剩下的。”
“是些什么?”
“7个煎饺,4个小包子,5个油炸果子。”乐然数了数,“还有一杯豆浆,蒸菜差不多都吃完了,就剩这些。”
“正好,拿来。”沈寻伸出手。
乐然睁大眼,“你真要吃?”
“舍不得啊?不是吧,这么小气?”
“不是!”乐然着急的时候,瞳仁就会格外明亮,“这些都是我吃剩的!”
“你挨个舔/过?”
“我有病吗?”
“没舔/过不就行了?拿来拿来,开一天会,饿得我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