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然而然的,她在迎上沈琼香的眼神时,绷得紧紧的肩轻而易举地松了下来,一种松弛而舒适的状态。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面对的是,大学好友,前女友,甚至是前女友的妈妈。
这些人原本都只是她人生中阶段性关系中的一部分,却在她前半段人生里,占据着重要的情感地位。
一出现在她生命里,就让她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本以为根深蒂固的原生关系,可以被轻而易举地连根拔起。
而以为只是速食产品的阶段性关系,保质期却比原生关系要久得多。
可要有一天,沈琼香知道了她和唐北檬真正的关系呢?
祁一柠不敢往下想。
*
唐北檬坚持要送祁一柠和林殊意下楼,祁一柠让唐北檬好好陪陪沈琼香,可唐北檬还是坚持。
最终她们只能三个一起下楼。
下楼的时候,林殊意还在说着那年看到祁一柠偷偷躲在厕所里哭的事情。
“你真的不知道啊唐北檬?”她嘀咕着,“我还以为你肯定知道呢,我当时就差拿个喇叭出来喊了。”
“这可是祁一柠诶,祁一柠怎么会哭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但又不敢喊人进来,就这么陪她一起躲着了,当时真的是腰酸背痛,饥肠辘辘,还要忍着然后安慰她。”
“祁一柠你自己说说,你当时为什么要哭?”
祁一柠本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可唐北檬实在是太过好奇,林殊意也实在是记性太好,竟然还能把当时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
于是,她瞥了一眼时隔多年仍是一脸好奇的两个人,云淡风轻,“辣的,当时那个辣蟹太辣了,我胃疼得受不了。”
“切~”林殊意拖长了尾音,摆明了一副不信的样子,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皱起了眉心,犹犹豫豫了好久,直至电话自动被挂断也没接。
最后关了静音,沉着脸把手机放到了大衣兜里。
这个表情,不看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唐北檬戳了戳林殊意的胳膊,一脸好奇,“是不是薛玫?”
“她还没放弃吗?’
林殊意“嗯”了一声,把额前垂下来的头发撩开,表情露出了一些轻微的烦闷,“不知道喜欢我什么,一个小屁孩。”
“那你到底不喜欢她些什么?”祁一柠一针见血地问。
唐北檬震惊地竖起大拇指,“这是个好问题,阿殊,你为什么不喜欢薛玫学妹,我觉得她很可爱来着……”
林殊意被她问住,愣了几秒,抿住唇,“她太小了,我们不合适。”
“只是这样?”祁一柠又问。
“只是这样?”唐北檬跟着重复,像个复读机。
林殊意翻了个白眼,比了个手势,“比我小七岁,这还不够啊?”
“行了行了你们别管我这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对了我先去停车场开车,祁一柠等半小时我们在小区门口见。”
“半小时?”唐北檬懵着问,“开车需要这么久吗?”
林殊意挺着脖子,一本正经,“需要,你这停车场特别远,我走下去就要十五分钟了,再把车开出来,还得十五分钟,所以一共需要半小时。”
像解数学题似的,给她们清清楚楚地算着一些不用过脑子的加减法。
祁一柠挑了一下眉心,翻译,“她应该是需要打一个可能会花费十五分钟的电话。”
“噢~~”唐北檬拖长尾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顺着祁一柠的话往下说,“原来是这样。”
林殊意仍旧嘴硬,“我才不是打电话,就是去开车,爱信不信,我走了,再见!”
说着她就开始往后走,可并不是去往停车场的方向。
祁一柠好心提醒,“走错了。”
林殊意又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和她们擦肩而过,没有感情地挥着手,“拜拜,你今晚要不在这留宿,要不就自己回去。”
唐北檬“扑哧”笑出了声,欢快的笑意在小区里笔直的建筑上跳起了舞,“她可能需要超过半个小时了。”
“没关系。”祁一柠将视线从林殊意那边收回来,唇角牵起的弧度仍旧没有放下,“我会等她的。”
“那我陪你一起等!”唐北檬掷地有声地说。
祁一柠没拒绝,只盯了盯唐北檬落在外面摇摇晃晃的手,问,“冷不冷?”
唐北檬被问得愣住,垂在腰侧的手蜷缩起来,摇头,“不冷。”
明明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了,看起来就冰冰凉凉的。
唐北檬似乎总是受不住风吹,一吹就脸红鼻头红,手也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又有一阵风刮过,唐北檬垂落在肩头的发丝被吹散,她伸手扒拉开,又弯着月牙眼看向祁一柠。
干净澄澈,漂亮乖顺。
祁一柠将自己一直提着的手提袋递过去,“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唐北檬愣愣地反问,却没有马上接过去,“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新年礼物?”
唐北檬一动不动。
祁一柠只好自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毛绒绒的手套,软软糯糯的粉色,手背上面还绣着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向你学习。”
她这么说着,然后把变轻了些的手提袋递过去,“拿着。”
“学习什么?”唐北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接过手提袋,愣愣地看着祁一柠,还没反应过来,左手就陷进去了一个暖暖软烘烘的地方,裹住指尖和掌心。
没那么凉了。
然后是被换到左手的手提袋,还有轻轻被裹住的右手。
祁一柠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在给她戴手套,动作轻轻的,戴进去之后还一直给她调整角度,好让她可以在最大限度范围内活动。
可她看着祁一柠垂下去的眼睫,专注的视线,还有脸上温和平静的表情,却又觉得,自己的双手像是被禁锢住了。
只能跟着祁一柠的动作移动,硬硬地抻在前面,跟个僵尸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伸直双手原地起蹦。
“总要对得起沈阿姨给我发的红包吧。”祁一柠给她戴好手套,说了一句,然后又从手提袋里掏出一顶企鹅帽子,特别适合冬天,能把两个耳朵完完整整地盖住,耳边垂落下来两个圆滚滚的球。
盖在了唐北檬的脑袋上,给她调试好角度。
唐北檬戴着企鹅帽子,低下头安静地凝视着自己圆滚滚的两只手,小着声音说,“可是你已经给她买了很多保健品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表情淡然,“可她还请我吃了饭,一顿大餐。”
唐北檬瞪着大眼睛,抿着的唇松了开来,“然后你给她的女儿买了好多好多浪味仙。”
祁一柠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所以她静静地看着唐北檬,无奈地勾起唇角,“我是晚辈,她是长辈,我得多做一点,长辈和晚辈之间不要求那么多的平等。”
“噢……”唐北檬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睛有些红了,又变成了那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祁一柠没再看着她了,移开目光,轻轻地说,“你早该买个手套和耳罩的,不然等长了冻疮就知道后悔了。”
唐北檬沉默不语,良久,小声地回复她,“知道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唐北檬抬头望着脸色平静的祁一柠,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憋不住,再憋下去自己就真的要变成雪地里的企鹅了。
但她如果直接问的话,祁一柠肯定不会回答她。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从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切入,“祁一柠,那些浪味仙太多了,根本吃不完,不知道要吃多久。”
祁一柠认真地想了想,“没事,慢慢吃,保质期应该挺久的。”
唐北檬吸了吸鼻子,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了,她扯了扯企鹅帽子下面那个圆滚滚的球,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你的小号是不是……叫做原味浪味仙啊?”
祁一柠停住步子,侧眸望向唐北檬,看到了唐北檬眼底若隐若现的期待和希冀,仿佛只要她说是,就会有无数个小蝴蝶从里面跑出来,欢快地翩翩起舞。
其实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她想。
原味浪味仙做的这点事,总归是比不上在逃浪味仙的。
“嗯,是。”她给出了这个答案。
唐北檬也如她所料,眼底的希冀落到了实处,乖顺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又胆大起来,接着往下问了下去,
“那……那你知道,你的粉丝里也有一个在逃浪味仙吗?”
特别小心翼翼的语气,期待着她的答案,却又有极大的把握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只是仍然需要她的确定。
祁一柠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寒风赫拉包裹着她们,唐北檬站在她旁边,愣愣地盯住她,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继续往下问。
因为祁一柠的“我知道”里面代表的含义足够清楚。
这是足够清楚的表达,她没有问唐北檬为什么知道在逃浪味仙,而是直接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