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过了小镇不出十里地,前面是密密的丛林,席炎掀开车帘,轻声道:「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当然记得。」我感慨万分地叹一口气,往事如烟啊。
「我一定会让你慢慢忘掉这段痛苦回忆的。」
「为什么要忘掉?虽然是痛苦了点,但也有幸福的部分啊。」
「幸福?你被严康打得武功全废有哪一点幸福?」
「我是在这里被严康打伤的啊?」
「你刚才不是说你记得吗?你都记得些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
「哪个?」
「就是这个密林啊,难道你忘了,那是你第一次亲手煮东西给我吃,虽然吃了后拉肚子比较痛苦,但我当时真的好开心……」
席炎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别说了!重要的事不记,记些什么乱七糟的东西……」
我揉着头呵呵一笑,车队已全部驶入林中,光线黯淡了下来,看看窗外,福伯不知何时从车厢里出来,坐在车辕上,两只脚一荡一荡的。
「小炎……」
「嗯。」
「福伯为什么这么紧张?莫非这树林里……」
席炎把我拥进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背。
「难道……」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是啊,严康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杀死的?
「没事,你别担心,有我们呢。」席炎贴着我的脸颊轻声道。
他的话余音在耳,便有几声尖啸声传来,方才还空寂幽深的密林中突然现出队队官兵,手挽强弓利箭上晁晶晶的箭尖直对着我们这几辆马车。
齐峰白衣如雪,笑靥淡淡,手挥一把折扇,意态潇洒地缓步向我们走来,真是一派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采,只可惜我们在场大部分的人,眼光却都殳在看他,而是集中在他旁侧那个目光阴冷的青衣人身上。尽管此时我看不见卓飞文的脸,不过想来他现在也必然是惊骇莫名。
席炎拍拍我的肩,掀帘下车,淡淡道:「原来严国师贵体无恙啊,真是幸甚。在下虽在京城与国师有过数面之缘,但却无深交,怎敢当国师亲临此地送行呢?」
严康冰冷的目光在席炎身上略略一转,道:「我不喜废话,为了免得你我都麻烦,请交出胆敢刺杀我的贼人卓飞文罢。」
「国师何出此言?怎么见得卓飞文就在我们的车队里?」
「我告诉他的。」齐峰微微一笑道,「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请席大人将那个新收的丫头交出来如何?」
席炎的眉头轻轻一颤。
「我很清楚,席大人这二行人中,老的老,弱的弱,若是认真违逆起严国师来,恐怕最终不仅护不住那个丫头,还会伤了老太爷的贵体呢。席大人是聪明人,必不会傻到以卵击石啊。」
席炎冷然无语,但仍是挡在那两人前面,没有半点要闪开的意思。
卓飞文己经沉不住气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小纪紧随着扶住他严康哼了一声,袍袖无风自动,飞身而起,一掌向卓飞文拍去。席炎同时跃起拦截,却被齐六公子一柄折扇硬生生挡下。卓飞文转手将小纪推到身后,正要凝神迎敌,席愿与福伯双双挡在他前面,已与严康交起手来。
福伯原本是我师父的手下,武功早就是超一流的高手,小愿资质极佳,又有个喜欢督人练功的大哥,身手自然也不逊色,他两个联手,一个老头一个老妈子,看起来倒是蛮配的,严康一时轻敌,竟被逼退了好几步。但他毕竟是高手中顶尖者,略一凝神,氤氲掌风大盛,福伯与席愿拼尽全力,方能勉强阻住他前行的脚步。
这边齐六公子与席炎缠斗,虽看起来已落下风,可一时之间小炎也奈何他不得,竟被绊得牢牢的,无暇来帮忙,神情已有些着急。
此时严康的手掌已略呈红色,显见使出了全力,福伯与席愿咬牙苦斗支撑,只盼席炎快些解决齐峰来施援手,至于周围环绕的兵士,也只能暂时当没看见。
几招过后,严康冷冷一笑,突然凌空振身而起,掌影交错,逼得福伯后退了数步,紧接着一股掌风破空而至,向卓飞文当顶袭下。席愿长啸一声,双拳向严康胁下击出,福伯也随势返身,一指按下。两人用来防守的招式都相当精妙,却未料严康在空中身形一转,不仅没再继续追击卓飞文,反而向左后掠数尺,斜斜一掌劈下,将最近的一辆马车劈作两半,席天猝不及防(就算来得及防也没用…)跌了出来,在地上连滚数下才停住,严康已化掌为钩向他擒来,席愿福伯根本不及相救,齐声惊呼。
但是严康的身形却在离席天只有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多年未曾出鞘的湛卢宝剑澄澈如水,握在这些年养得白白嫩嫩的手中,稳稳地遥指严康的咽喉,我站在小天身前,浅浅地笑着,觉得不带面纱直接被林风吹着,真是无比的清爽。
严康的表情瞬间凝固,死死盯着我,只有眉稍急剧地颤动。不过他只来得及咬牙吐出「越陵溪」三个字,就不得不收敛心神回身应对席愿与福伯逼来的攻势。
我把剑丢给小天拿着,长长吐了一口气:「好险……」
「险什么?」小儿子问。
「你爹我早就没武功在身啦,要是他刚才不停住,照原样冲过来,咱俩小命一起玩完。幸好师兄说得对,严康的确有点聪明的过份了。」
「就算那样也不会有事的……」席天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爹爹你看,围着咱们的那些人手里的箭,不是一直都指着严康的吗?」
我呆了呆,向四周一看,果然是这样,只不过在场中打得热闹看得专心的我们全都没注意到,反而是不喜欢看人打架的小天瞧得仔细。怪不得刚才我和小天遇险,席炎没有火烧眉毛般冲过来,看样子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呢」真叫人白担心一场。
「小天,你去叫齐齐起来,外面打成这样了他还睡……」
席天应了一声,爬上离战团最远的那辆马车。
因为知道席炎早有准备,放了一颗心,转身招手叫小纪和卓飞文过来,结果一看,他俩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我,动也不动。我招了半天,手有些累,只好自己过去。
「你们没事吧?」伸手晃一晃。
「你就是越陵溪?」小纪怔怔地问。
「怎么啦?」
小纪直直地盯着我,突然一咬牙,神情大怒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天哪,你知不知越陵溪在我心中的形象有多高大?这实在是太可恶了,不管怎样也不应该是你这样的啊?」
「我这样怎么了?」我不高兴地蹶起嘴,「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
「你不提我还忘了!是谁救起我后送到兽医家去医治的?」
「呃……」
「是谁说药太苦要帮我放糖结果放了一大瓢盐进去的?」
「…那个…」
「是谁自做主张替我去相亲然后决定把我许给前村吴大妈家二小子的?」
「…我当时不知道你是个男的…」
「又是谁带狗散步散到我的苗圃踩坏一大片我最心爱的药苗的?」
「是狗!是狗踩的!不是我!」
「你看你从头到脚那里像个绝世高手的样子?实在是气死我了!」
我万分心虚地后退了两步,心里也开始觉得过意不去,劝道…「小纪啊,事情已经这样啦,气又有什么用呢?别生气了,怏看他们打架!打的真好看啊!好看好看!」
小纪气犹不平地哼了一声,扭头不理。我转向卓飞文道:「好看吧?」
「……」
「喂,卓飞文?你又怎么啦?没事吧?」
卓飞文把头上的假发一把抓下,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你这孩子干什么?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怎么这么早就…:我也没准备红包啊……」
「小师叔!」卓飞文哽咽道,「没想到飞文今生还有幸见到小师叔!师父他老人家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记念着小师叔,虽然心里已经有些绝望,但只要听到有人说小师叔肯定已遭毒手这种话,还是一定会大发雷霆。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开心,飞文真是替他老人家高兴啊!」
我看看他红着眼睛唏嘘不已的样子,迟疑地问:「你是在替他高兴还是在替他哭啊?」
「飞文这是喜极而泣。」
「那你就替错了,我大师兄高兴的时候从不哭,当然,他不高兴的时候也不哭。」
「那他什么时候哭?」小纪插嘴问道。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哭过。」
「喔,听说从来都不哭的人其实挺可怕的。」
「他是很可怕啊。以前他管教我的时候,比小炎还要可怕好多倍!」
「真的?」小纪有些在意的样子,「那他岂不是很不好相处?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他当然不会喜欢你啦,他老早成过亲了,还生了两个女儿,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小毛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好歹是飞文的师父,如果他不喜欢我的话……当然我不会在意啦…可是总归有些麻烦的…他有弱点吧?他最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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