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辫男人说:“回什么家,跟我回我家吧。”
陶野礼貌地笑了笑,只说:“改天再聊好么,我今天得早点带我妹妹回去。”
“你妹妹?”脏辫男人环顾一周,指向沉默的夏星眠,“这个吗?”
陶野点头。
脏辫男人便摆摆手,“好吧,给你个面子。不过,下次你可得来陪我喝一整晚。”
陶野微微一笑,再次点头:“好……”
男人又摸了一把陶野的脸,揩足了油,才拎着杯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看那人走远了,陶野忙上前扶住夏星眠,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夏星眠的眼睛渗着寒意,没有答话,只是拿起包想走。
但她喝得太多了,才从高脚凳上下来就踉跄了一下。在失衡的那一瞬间,马上有一个温香的怀抱接住了她。
夏星眠却没有选择一直赖在陶野怀里,立即站直了身体,扶住桌角。
陶野想再扶她,可是又不敢,只好把手虚放在夏星眠的肘后,随时准备在她撑不住的时候托住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酒吧。
出了酒吧,她们走到一条偏僻的窄巷子。
夜已经深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几声犬吠。
夏星眠晕得实在走不动了,停在巷子中间,撑着墙咳嗽。
陶野也止步在她身后,看她那么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心里的愧疚。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带你来消磨消磨时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年纪小,我实在不应该带你来这种地方,还丢下你一个人……”
“我没有怪你这个!”夏星眠语气很重地打断陶野。
半晌,夏星眠喘出一口气,沙哑的嗓音又放轻了,“姐姐,我没生气,更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
夏星眠撑着墙的五指缓缓收紧,攥成了拳。
“只是……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陶野怔了一下。
暖意满溢在心间的同时,更多的无奈涌入心底。
“你这么想,我很开心,真的。可是……”她叹了口气,“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委曲求全是一种常态。”
夏星眠抬起眼,眼底带着湿润的红。突然就爆发了。
“那你不能找个让你稳定下来的人吗?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地方受这种欺负?!陆秋蕊……陆秋蕊,她那么喜欢你,我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跟着陆秋蕊,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
陶野沉默了一会儿,极轻声问:“如果我真的和陆秋蕊做了恋人,你该怎么办?”
夏星眠一愣。
冬夜的寒风吹过来,拂得她脑中一个激灵。
她刚刚说了些什么?
脑中顿时一片混乱,她捂起头,整个人蹲了下去,感觉脑子要炸开一样。
陶野这个时候终于敢上前揽住夏星眠,把她抱在怀里,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先送你回家。”
夏星眠却摇头,“你送我上出租车就好。”
陶野问:“为什么?”
夏星眠强迫自己看着地面,不敢直视陶野,“我又喝醉了,我不确定一会儿意识还清不清醒。上一次我喝醉后发生的事,姐姐你应该还记得。”
陶野闻言,笑了一会儿,搂起夏星眠慢慢向路口走去。
“说实话喔,看你平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真的看不出是个这么好色的小姑娘。”
夏星眠的耳朵一下就红了,奈何自己还软在陶野怀里,只能没骨头似的走路,声音窘迫得细如蚊讷:“我平时又没有,我只是……酒后……乱性……”
陶野含着笑的嗓音在耳畔柔柔响起:“是么?可我跳舞那会儿你还没喝醉吧。我记得你看我的眼神,比台子底下那些臭男人还要脏一点呢。”
最后那三个字「脏一点」说得很是轻捻,羽毛绒尖撩拨耳廓一样。
夏星眠本就因酒烧红的脸更灼烫了,仿佛被戳穿了最羞耻的小秘密。
她打小接受的家教告诉她要克己守礼、修身雅正,可她最近又总是管不住心里那股悸动。
或许是食了髓,尝到了味,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有了成年人终归都会有的那种欲望。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苦笑。
说到底,她和那些台子底下看热闹的人,以及那个揩陶野油的脏辫男人有什么不同?
她也一样,对陶野有着难以启齿的想法。渴望着能亲近她,却又很清楚,自己给不了她任何未来。
酒精把脑袋里所有的情绪都放大了。
自责和懊恼在胸口不断膨胀着,像吹气球,每一秒都在炸开崩溃的边缘。
对于陶野,最后还是愧疚压倒了一切,包括那抹沉醉带来的荤念。
到公寓门下时,夏星眠从陶野的怀里站直了,低着头,小声说:“姐姐,对不起。”
陶野问:“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夏星眠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出了和那天一样的话:“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陶野又问:“你想给我什么?”
夏星眠嗫嚅:“就……承诺之类的……”
陶野突然笑了。
夏星眠不解:“你笑什么?”
陶野盯着夏星眠看了好久,才极轻地开口:“你是第一个说想要给我承诺的人。”
夏星眠听了,更是无地自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可是我给不了。”
陶野轻轻地摇摇头,“没关系,你能想到这个,我已经很意外了。”
夏星眠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半晌,才又略干巴问:“其他人什么都不给你吗?”
陶野双手背在背后,偏着头想了想,答:“也不是……”
夏星眠:“他们给你什么?”
陶野的双肩沉了沉,对夏星眠微微一笑。
“钱啊……”
提到这个字眼时,她的眼底流露出些若有似无的酸楚。
夏星眠知道,她只是没有钱。她要是有很多钱,也会愿意拿出来给陶野。
她不知道别人给陶野钱出于什么心理,她只知道自己是想弥补她。
不过,她又有点庆幸自己此刻一穷二白,拿不出钱来。
这样她就可以在心里欠着陶野。账一天不还清,她就可以一直和她有着联系。
陶野看了眼表,说:“太晚了,你回去吧,改天再聊。”
夏星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咬了一下后牙,腮颊的颌骨动了动,轻声道别:“再见,姐姐。”
“再见——”陶野道别的话说一半,顿住了,思索片刻,“也认识好几天了,我还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
她歪了歪头,耳垂上的银耳环也晃了晃,“小名、昵称之类的?直接叫名字也行,不过,我不太想连名带姓地叫你大名。”
夏星眠站在原地,嘴唇濡了几下,却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陶野弯着眼眸笑:“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告诉我,好么?”
陶野涂着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地翕动,在醉意朦胧的夏星眠眼里,仿佛衔着一朵盛开的花,花瓣饱满水润,沾雨带露。
冬夜的寒风还在夹着细雪吹拂,夏星眠的心底却又不受控制地突生出一股异样。
在陶野温柔地说「好么」的时候,这种异样达到了顶峰。
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地说着——
她好美。
好想和她接吻。
第7章
逞强
自从那条宣扬自己有了新欢的短信后,陆秋蕊很多天都没有再联系夏星眠。
差不多小半个月后,陆秋蕊的助理唐黎才发来了一条短信:
【陆总叫你来瑞成KTV的21包厢。】
陆秋蕊要是有事完全可以和她在微信上说。非要她亲自过去,就是想再当面羞辱她一顿。其实夏星眠都清楚。
以往她都心甘情愿地去了,除了那时候的她真的需要钱之外,她也想亲眼看看陆秋蕊。
这3年的感情,她始终还是舍不得放下。每次看到陆秋蕊时,她总能在某个瞬间骗骗自己,假装那一刻她们还是3年前刚开始的样子。
不过,生日之后,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想要去见陆秋蕊了。
甚至有几天,她都压根没想起来陆秋蕊这个人,满脑子都被另一个人所代替。
陶野……
——姐姐今天回了几次微信。
——姐姐明天送来的保温桶里盛着什么口味的汤。
——姐姐说让她想一想对她的称呼,她还没想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对陶野的感情属于哪一类。朋友?姐妹?床伴?好像都不是。
她只知道,最近她想陶野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像是上了瘾。
夏星眠放下手机,抛开所有乱糟糟的思绪,收拾了一下,前往唐黎发来的KTV地址。
今天没有下雪,地面却结了一层冰,滑得很,汽车轱辘都套着铁索。
她没舍得打车,走过去的。因为太过小心冰面,脚踝绷得又酸又麻。
到了KTV,走进包厢。
昏暗的环境里,夏星眠看到陆秋蕊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屏幕里放着空洞的伴奏,茶几上散满了烟头和空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