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这一个「姐姐」。
「姐姐」却不止有她一个「妹妹」。
.
夏星眠和陶野约好,她下课的时候陶野会来学校接她。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她破天荒地拉下脸用恳求的语气求陶野来和她一起。
陶野当然说「好」。就算夏星眠不用恳求的语气,她也会说「好」的。
但陶野来得早了点,她到的时候,第二节 课的上半节才结束,正是课间休息的时间。
夏星眠看到微信消息,马上从座位上起来,跑到楼下花坛边找陶野。
陶野正站在长椅的右侧,双手揣在大衣兜里,专心地盯着花坛里唯一的一朵君子兰瞧。
她最近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又拉直了,伏顺地披下来,一根乱翘的发丝都没有。
她穿着白色的大衣,藕色的围巾,就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站在那。
“姐姐……”夏星眠的长发却跑乱了,脸颊微红地站在陶野面前,“我们走吧。”
陶野转过头,还没化妆的脸衬在午后阳光中,和那天厨房里一样,干净又清秀。
她眉尖微微挑起了,有点惊讶的样子:“你的课上完了?”
夏星眠如实回答:“没。不过我可以让同学帮我把书带回宿舍。”
陶野摇头,“回去上课。”
夏星眠低头沉默一会儿,“你陪我一起。”
“那……你们教授认脸吗?”
“不认。班上同学都互相认不全,教授怎么会认得。”
陶野叹了口气,还是顺着夏星眠跟她一起上了楼,陪她上完最后半节课。
夏星眠把书本挪到了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位置,让陶野坐在里面。班上有人注意到了这边,毕竟夏星眠平时也挺招人注意,又多了一个陌生的大美人,大家都侧目瞥过来。
夏星眠往前坐了一点,用自己挡住陶野。
她不想陶野被别人看见。就像小孩子藏起心爱的玩具一样,带着别扭的幼稚。
上课了,老教授继续放他的PPT,大家又回到了各自低头玩手机的状态。
夏星眠是少有的几个认真听课记笔记的学生之一,她把PPT上的重点都抄下来,课本相关位置也做了标记。
陶野在她身边安静地坐着,默默看着她学习,眼底幽空,似乎在出神。
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思绪正越飞越远时,忽然有人用纸页边缘碰了碰她的手。陶野眨了下眼,看到夏星眠把自己的笔记本推了过来,本子上画了一整页工整的五子棋盘。
“干什么啊?”陶野无奈地笑。
夏星眠又递来一支笔,“你画圆,我画叉。”
“你不听课了?”
夏星眠指了指讲台,原来老教授已经讲完了,正坐在讲桌后喝冰糖枸杞茶。
陶野轻笑一下,便接过笔,在棋盘上画下一个圆。
或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夏星眠看着陶野画的那个小圆圈,都觉得那圆圈画得真是小巧饱满,特别可爱。
她用左手握着笔,不熟练地画下一个歪扭的叉。右手垂在桌子底下,悄悄地,装作不经意似的放在了陶野的手背上。
她不是左撇子,但为了能用右手握住陶野的左手,她只能勉强用用自己的左手了。
陶野没有躲开,任她放着,专心地盯着棋盘。
夏星眠的心越跳越快,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这盘棋了,随手胡乱画着棋子。
全身的神经好像都凝交在了那只手的手心。太过紧张,以至于手指变得又凉又湿,全是汗渍。
这盘棋下了挺久,夏星眠都不知道为什么她都是乱下的却总不输。
可能是陶野让着她吧。
最后,还是陶野画上了第五个圆圈,放下笔。
“其实你下得挺好的……”她的眼眸又变得弯弯的,一双沉在午后阳光中的好看笑眼,“是我侥幸才赢。”
听到这样贴心的安慰,夏星眠的心又似浸入了蜜里,滋滋发甜。
下课铃忽然很合时宜地响了。
夏星眠僵硬地收回手,攥紧了,又掩饰性地转身去拿包。
陶野帮她一起收拾,随口闲话家常般聊起:“我最近想买辆车。”
夏星眠:“买车?”
“嗯,不用太贵的,几万块钱,能代步就好。”
“为什么?”
陶野站起来靠在桌边,看着还坐在座位上的夏星眠。
“以前我一个人,上下班的时候打车、公交、坐别人的车,怎么都行。以后有你了,还是买辆车比较方便,正好,我也存了点钱。”
那些藏在心里不敢问的问题,突然间,夏星眠就问出了口:“我手都好了,你还让我住在你那里吗?”
陶野的目光顿了顿。
“你……”她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想要回去住了么?”
“我不回去。”夏星眠忙说。
陶野笑了笑,“随你,住哪里都行,反正我那儿一个人也冷清。”
夏星眠又说了一遍:“我不回去,跟你住。”
陶野嗯了一声,极轻声地提醒:“以后多小心点,不要让陆总知道这件事。我们……”
短暂的停顿后,陶野别开目光,声音又轻了许多:“我们本来不该这样的。”
“我不会让她知道……”夏星眠承诺道,“我会把我们之间的事藏得很好的,真的。”
陶野看了眼夏星眠。半晌,抬起手,像是想摸一下她的头。可悬了悬,似乎觉得在这里不太妥当,又垂下。
垂到一半时,夏星眠握了上来。
她攥住陶野的手,还能感觉到自己刚刚在那里留下的一点未干的汗渍。心又开始不听话地乱跳。
嘴里不知道该接什么,含含糊糊地,嗫嚅着:“姐姐……”
陶野正想说什么,眼神却忽然转向教室后门的方向。
本来教室都已经走空了,后门那里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捧着两杯奶茶,呆呆地望着这边。
杨依珊看着眼前这个脸颊微红的夏星眠,捏奶茶杯的手指缩紧了。没控制好,奶茶从吸管挤了出来,顺着她的指缝黏糊糊地滴到地上。
第17章
口是心非?
从教学楼出来,陶野暂时和夏星眠分开,先去校门口找出租车了。夏星眠又习惯性绕去了排球场,看看那里需不需要收拾。
杨依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夏星眠身后,还握着那两杯已经变温的奶茶。脸上表情很复杂,风起云涌的,有点阴沉。
“学姐……”
她蠕动嘴唇小声喊。
夏星眠走到球场门口,果然又看到三个散落在地上的排球。
她走过去捡球,没有说话。
杨依珊深吸一口气,说:“我见过那个女的,就上个月,在那种谈生意的会所,我看到她给一个老板陪酒。当时我去给我爸送伞。那地方特别乱,乱到我只看了一眼,我爸就赶紧让我走了。”
夏星眠拿起排球扔向球筐,球却没进去,砸到了筐子边,弹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得更远了。
“你们是……朋友吗?”
杨依珊攥紧了手,奶茶杯都在抖。
“我不是想干涉您什么,只是……我只是觉得,您这么优秀的人,或许不该和社会上这种乱七八糟的女人混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您连不在筐里的排球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接触这种私生活混乱的……不三不四的……”
“不三不四?”夏星眠笑了一下,像是觉得好笑。
杨依珊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了。
夏星眠把球又捡起来,这次耐心地走到了球筐边,放进去。
她扶住球筐,转过头看杨依珊。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她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好。不过,你怎么想也无所谓。我知道你说这些本意是为了我,但——我不需要从一个只见过她一面的人的口中去了解她是什么样子。”
杨依珊愣愣地站在原地。
夏星眠将最后一个排球放进筐里,毫无留恋地走向校门口。
杨依珊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可憋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再说。
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奶茶已经彻底凉透了。
.
夏星眠打小就是个听得多、说得少的人。她优渥的出身,优越的外貌,都让她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褒义评价。
然而她从没有因此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能正是因为听得太多,她才明白,人的评价出于各自不同的角度与目的,都是不可全信的。
既然褒义的评价不可全信,那么,贬低的评价当然也不能轻信。
或许陶野在别人眼里的确就是那种堕落、失足、腐化的女人,不干不净,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可夏星眠只知道,别人怎么看陶野都是别人的事。
在她眼里,陶野是一个自己穿行于风雪中,还愿意给她也撑一把伞的人。
这就够了。
人人生而不等,所以,「高尚」也从来都是相对的。
夏星眠面无表情地坐在电子琴前调试,心里还为着之前的事有些不开心。
虽然她不会因为那些话对陶野有成见,但喜欢的人被议论了,她也确实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