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迟一怔:“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如果我说错了,你别计较。”Walter笑笑。
林雪迟和他碰了碰杯子:“没有,我知道我自己性格上很多缺陷。我只是……尽量不想给别人造成麻烦而已。”
Walter开起玩笑来:“你知道吗?人会更愿意和一个有点小麻烦但是看起来很幸福的人结交,因为这种人即使有些麻烦,最终也会将麻烦变成与人拉近关系的机会。他们把这个叫做‘人情味’。你就是人情味不太够。”
林雪迟听出来他的玩笑:“我从来不缺女人喜欢。”
“那是你的脸长得好。”Walter愤愤不平:“三十岁长着二十岁的脸,当然招女人喜欢。”
林雪迟朗笑,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发现有点晚,他得给喻江打个电话报备行程——
“我在外面和同事聚餐,可能要过十二点才能回去了。你先睡吧,不要等我。”
喻江那边很安静:“我这里也还没结束。你喝酒了?能不能开车?要不要过去接你?”
林雪迟知道他最近在准备出书的事:“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了,离你那儿远,别跑了。”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跟我说一声。”喻江说。
“知道了,啰嗦。”林雪迟草草挂了电话。
喻江毫不在意把手机放在另外一边,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被电话打断了。”
他的声音落在绝对安静的房间内,显得特别低沉温柔。
靠墙一张椅子上,一个狼狈的女孩双手被反剪绑在椅背上,双腿铐住,整张脸让黑色的毛线帽罩住,只留下嘴巴的部分剪出一条细长的口子。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后呼吸急促起来,但极力维持着镇静没有做出什么太剧烈的动作。
她的紧张落入喻江眼里,男人一笑而过:“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女孩压抑着恐惧说:“是雪迟吗?刚刚是他打电话来的吗?”
“是。”喻江说:“刚刚的确是他。”
女孩做了个深呼吸:“他会发现的,他会发现我不见了的。你要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这对你没有好处。你本来可以不抓我。我对你没有任何坏处。”
喻江似乎低声笑了一下:“如果你是我,你觉得我会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
“什么意思?”女孩没弄明白:“我不知道。”
“Owell小姐,雪迟可能并不像是你想象中那么单纯善良,我很抱歉要打破你对他的一些印象。不过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应该也会有点怀疑,对吧?”喻江说:“比如说他宁愿相信你这个小姑娘,甚至不惜让你帮他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
Allison被一语中的,她没敢接下面的话。
“作为你的长辈,我有一点必须要提醒你,在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朋友的情况下,不要轻易深交,因为你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喻江轻轻地说。
这句话令Allison立刻拔高了声音:“你胡说,雪迟不会骗我!”
她的口吻让喻江想起了林雪眉。林雪眉在临死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如出一辙。但这些小女孩自以为是的态度却让喻江觉得乏味。如果说林雪眉对林雪迟抱有这种近乎天真的感情尚且可以归结为血脉的影响,那Allison Owell说这样的话在喻江听来就十分可笑了。他毫不费力就看穿了她可怜的灵魂,她大概是自愿去淌这趟浑水的,林雪迟甚至可能还曾经阻止过她,但是她依然抱着莫名其妙的动机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她以为自己可以感动林雪迟,可以改变他,或者她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真相——这件事其实本来就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结果是她既不可能靠近林雪迟,甚至把自己也搭了进来。她应该感到恐惧的,她如果还有一点正常的理智的话,就应该和林雪迟立刻撇清出干系然后把自己摘出去,以保护自己的生命为第一要务。即使要做什么也要有命去做才是。
然而她没有,她干了一件蠢事,她大概还陶醉在作为“林雪迟忠诚的朋友”的感情里,她坚信林雪迟会来救她,他会被她感动,那样她的感情就算是有了回报。究竟什么时候这些女人才能放弃这种自恋的幻想,感受一下生命的真实呢?
喻江嘲笑地看了看表,说:“要不然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38章 破茧
七年前。
“林先生,这是这个月第二次了。我们认为他发病的频率开始越来越高了。如果出现任何意外可能要请您事先做好准备,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林雪迟端着电话,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总是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电话另一端,护工说:“这是我的工作。您不打算来看看他吗?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提起你。”
这倒是林雪迟没想到的事:“他说什么了吗?”
“说一些从前的事情,您上学的时候还有林小姐在家里的事情。”
林雪迟嗤笑:“原来他还记得一些事情啊,我以为他已经头脑昏花到记不起事的地步了。”
护工也知道他和这位病人之间的关系很僵硬,于是不太好劝说什么。
“您要不要亲自和他通通话?他刚刚醒来,有人和他说说话会让他有精神一些的。”护工说:“我把电话拿给他吧,他真的很想念您。”
林雪迟本来想阻止,但是电话里的背景音已经变化了,只听到远处护工说了一句:“是林先生,您不是一直想和他说说话吗?现在就可以和他说话了。”
良久,一个颤抖的羸弱的男声透过电流开口:“简……简……”
林雪迟一怔,面色阴暗了下去:“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简……”老人固执地叫唤:“简呢?”
林雪迟沉默。Oscar的病情恶化地比他想象中更快更糟糕,搭桥做完之后医生明明说他的恢复情况还可以的,没想到三年内又复发了,而且比上一次情况更加严峻。这个月每天的昏迷时间超过了十个小时,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医院甚至到了为他准备插导尿管的地步。这已经是一个废人,他的生存已经没有了主体意义。
其实Oscar现在就算是立刻病死在床前,林雪迟也不会感到悲痛,他压根就不想接这个电话。无奈Oscar现在唯一能联系上的亲属的就是他,医院按照程序要通知他来处理后事。
不巧的是喻江这两天也生病了。上个月他在中部做一个大项目,带着行李箱去住了一个月做封闭研究,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因为工作强度过大,一回来就发烧了,咳得面色铁青。林雪迟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不会生病的,但体温计拿到手上一看,105度,烧得意识昏昏沉沉,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挂点滴,昨天晚上凌晨三点钟才从医院好不容易挪回来。
这时候如果还要麻烦喻江从病床上爬起来给他处理Oscar的问题,连林雪迟都觉得不妥当。
林雪迟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爸爸,我是雪迟,你能听到吗?”
电话那端,老人反应了好一会儿,说:“你是……我儿子。”
林雪迟麻木地说:“我听护工说您很想念我。”
老人发出砸吧嘴的声音:“你……你妈妈……”
“我妈妈死了,癌症。拜你所赐,离开了你她也没能过上好日子。”林雪迟打断他,冷笑:“不过你放心,医生说你活不久了,马上就能去见她。”
“你!”老人立刻拔高了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发出艰难的呼吸声:“我是你……父亲……你敢这么……这么和我说话……”
林雪迟打断他,懒得和他再扯前尘旧事:“我们把话说清楚吧Oscar,我知道你现在要什么。你要我去替你收尸对吧?你怕你死了连遗体都没有人认领。”
老人冷哼:“要不是……要不是你是我儿子……”
“可惜你只有我这个儿子能给你收尸了,亲爱的爸爸。”林雪迟淡淡道:“雪眉在上学,我从来没有把你的事情和她说过,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和她说什么。她现在有另外一位父亲,能让她健康开心地长大,她根本不需要你。我估计也没有人去探望过你吧这几年,依照你的情况,谁来探病你都会找他们借钱吧?要是我我也躲着你走。那也就是说,知道你死了的人大概只有我了。”
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夹杂了多年的怨恨。老人听得很明白,因为刚才的咳嗽,他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气势和声音都变得非常微弱:“你本来就应该……应该照顾我的……”
林雪迟恶劣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呢?现在有要求的不是我。”
老人沉默了,似乎努力压抑着怒火。
“我知道你最在意什么,Oscar,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死也要死得体面。”林雪迟笑起来:“可以,我当然可以去领你的遗体。你还要什么?要不要我给你买一块墓地,订个漂漂亮亮的大理石墓碑然后量身打造一口棺椁让你安然入土?你知道我现在可不缺这点钱了,要以你的经济条件,最多也就是往火化场里一送,烧成灰从烟囱里出来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