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喜欢看着闫罗卿不乐意又不得不给他批假的模样。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自己在那人心中是有分量的。
请假条上的签字一张比一张不情愿,陆判自嘲地想了想,自己这分明是为地府的平安做贡献,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着自己不去闹个天翻地覆把那颗十八层地狱底下的心脏挖出来。
“走吧。”陆判打着给庄禹风带路的旗号,出于好奇心想去看看他心心念念司夜白。
“他活得很好。”陆判中肯地下了判断。
庄禹风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心疼,“不,他活得不好。”
究竟有多不好,陆判看着司夜白在庄禹风的坟旁给自己立了一座墓,承认他说得是对的。
“鬼能入梦你应当知晓的,你当真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庄禹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还有多久能见到他的夜白,可是他打心底还是希望司夜白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老,真见了面,他的夜白太聪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漏了嘴。
陆判跟了庄禹风和司夜白三天,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为什么不拒绝那个女人?他对他父母的态度也很奇怪,而且你们的关系应该是公开的,你死了他伤心才对,为什么要装作忘记你?”
陆判知道庄禹风不会回答他,庄禹风只会跟在司夜白身边,在人多的时候护着他;在他做小蛋糕时跟他说很好吃,仿佛那人能听见一般;在他熟睡的时候掖掖被角,用指尖碾平他的眉心……
陆判跟了几天,只觉得吃了一肚子的狗粮,意兴阑珊地回了地府,只要庄禹风能在半夜把他自己的工作完成就好,其它的,他也懒得管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一眨眼就是四五年,司夜白的演技俨然提高了一个台阶,而庄禹风在酆都城也是风生水起,鬼魂畏惧有之,敬重亦有之。那等着庄三爷多看几眼的男鬼女鬼也多了起来。
只是多碰了几次壁,旁人也就歇了心。
但总有那么几个百折不挠,轻易还打发不掉的。
“判官大人,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庄禹风用词恭敬,但是连那眉梢都带着冷冽,也不知道那些女鬼都看上了他什么。陆判叹了一口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之后若是罗刹女再来寻你,我帮你挡着。”
“希望陆二爷信守承诺。”庄禹风顺势应道,拱了拱手。
陆判:“……”能不能不要叫他二爷?!能不能?!
……
“你这人真无趣,跟着那凡人不无聊吗?”
“不。”庄禹风跟在司夜白身后,今日是中元节,中元一过鬼门关,但也是阴气最盛之时。他走在他的身侧,大鬼小鬼见着了就躲得远远的。
虽说司夜白八字很重,也从来不沾惹鬼气,但庄禹风要的也不过是一份心安。
女罗刹尤自不解,刚想伸手碰一碰那凡人,手下一秒就被打掉了。
庄禹风神色冷然,大有她敢再碰一下,下一秒爪子就要被剁掉一般。
女罗刹扁扁嘴嘟囔道:“这么凶做什么……”
……
“梁子。”梁木钦在酒吧里面对司夜白挥手。
“阿司,你这几天怎么了?失恋了?”
司夜白低笑,“滚。”
“诶,你这人真无趣,下班了还西装革履的,你这是要办案子啊,还是来泡妞的?”
“喝酒。”司夜白点了两杯鸡尾酒。
“啧…成成成,喝酒喝酒。”
酒上来了,梁木钦刚要伸手取拿一杯时,就被司夜白拍掉了手,“你自己点去。”
“你不是点了两杯吗?”梁木钦委屈至极,自己果然是老实人,总是被欺负。
“两杯都是我要喝的。”司夜白嘴角噙笑。
梁木钦:“……”委屈!
之后的事就更证实了梁木钦的猜测,司夜白是一杯接着一杯点,手上护着他之前想喝的那杯就是不让人碰。
梁木钦:“……”果然黄历上说的没错,中元节不宜出门。
女鬼跟着庄禹风枯坐了一会儿,就待不下去,再坐下去她都快能数得清那个凡人有几根头发丝了。
庄禹风坐在司夜白的左侧,嗅了嗅他护住的杯子,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是他喜欢的酒。只是笑意过后却是翻涌上来的苦涩,生生地被他咬在了齿间。
只能徒劳地揽着他的肩,仿佛那人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一般。
有人轻轻地碰了碰他,“小哥哥,约不约?”
是一个上了年纪妖娆□□的女鬼。
“滚。”庄禹风惜字如金。
女鬼在人间徘徊久了什么没见过,“你是喜欢这位小帅哥?我有一法子能让他瞧见你,若是成了,你得跟我共度良宵。”
她刚要拉扯他的手,所触及之处瞬间就化为灰烬。
女鬼惊恐地看着她已经开始焦黑的手腕,视线落在他的腰牌上一个偌大的差字,后面写的是……庄。
女鬼突然想起前几日聚会,有个好姐妹说说现下地府除了阎王判官和两位无常爷不能惹,还多了位手段狠辣的庄三爷。
该不会就是这位吧?
她当即欠了欠身,“这位可是庄三爷?妾身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这让阳寿未尽之人见鬼的法子妾身当真不是胡诌的,妾身愿双手奉上,求庄三爷网开一面。”
庄禹风收了法力,厉声道:“滚,以后若是见到他,给我离得远远的。”
“是…是是。”女鬼被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在舞池中转悠了一圈女罗刹耸了耸肩,“你这是为何?我说那女鬼办法挺好的,就算那人不落阴,也能让你们做一世鸳鸯,有何不好?”
不好,自然不好。庄禹风不愿意让司夜白知晓他的存在,若是他能寿终正寝,他便一直等他。哪怕时间也许会磨灭司夜白对他的思念。
就算能短暂相守,但人鬼疏途终究不是正道。
死后的世界不应当是活人所应知晓的。
陆判和闫罗卿的叮嘱他仍旧记得,你不能干扰他人的生命线。包括第一次陆判跟他见过司夜白后简单粗暴地扔下一句话,“我不管你有多心疼,但是几十年和未来看不到边际的一辈子,你自己选。”
是了,也所以他也至今没有去寻仇。
变成鬼差后,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东西就算藏入坟墓也避无可避。也比谁都知道,阴和阳的界限是不能去触碰的。
司夜白的电话想了,看到来电提醒的一瞬间,他把眼底的厌恶与恨意很好地掩藏了起来,“大哥。”
“今天?我不回家了。”
那边许是着急了,司夜白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我和梁子在酒吧呢。”
怕他不信还把免提打开了。
司明阮那边语气缓和了,“放松一下也好,那你好好玩。”
挂上电话后,梁木钦忍不住逗他,“你哥这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被鬼附身呗。”中元、清明还有那人的生日和忌日……没有例外,必须要看见他出现在家里。除此之外他回去不过就是一个多余的人而已。
他是不想回去的,司家的证据他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可是小侄子奶声奶气地一打电话,他就服软了。
若枫,若风……他取的名字,其实司若枫小时候跟庄禹风真的很像,板着脸一动不动,不过现在要活泼多了。
小孩子还是要活泼一点的好。
总不能像你一样,小心长大讨不着老婆。
“你在说什么?”梁木钦掏了掏耳朵。
“你听错了。”司夜白一饮而尽那杯搁置了一晚上的酒,被辛辣的酒精几乎呛出了眼泪,“走吧。”
“我当你要不醉不归呢。”梁木钦摇摇头,他看出了司夜白心情不好,可是他不说他也不好问。
“多大的人了,还玩那一套?”司夜白挑了挑眉,“梁大状明天可还有庭呢。”
“我这不是舍命陪君子?你看我连妞的手都没摸着。”
司夜白给梁木钦叫了代驾,他自己则是拦了一辆的士。
“鬼门要关了,我送你回去。”庄禹风看着司夜白上了车,转头对女罗刹说。
“你不跟他去?”
“你该回去了。”庄禹风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抖出鬼门令。
女罗刹眼睛转了转,眼尖地瞅着巡夜的小黑小白,“我让无常爷送我回去就行。”
庄禹风把女罗刹交给小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庄三还是这么酷哦。”小白摸了摸下巴感慨道。
“两位无常爷和庄三爷很熟?”女罗刹试图搭话。
小黑只要知道庄禹风能力强手腕硬就足够了,这声庄三爷他叫得心服口服,其它的他不关心。
但是总有人禁不起套话,他给迷路的小鬼引了路后,转头小白已经傻乎乎地跟人聊到一起去了。
“小黑,她说她想去看看庄三爷去哪了。”
出乎意料的,黑无常点了点头,“那走吧,子时一过,你必须离开。”
……
庄禹风在墓地找到了司夜白,那人手里拿着一杯蜂蜜水,正在絮絮叨叨地念着,“我是真想不醉不归来着,但是怕你骂我。”司夜白皱了皱鼻子,又戳戳庄禹风的墓碑,“你看我多听话,没有过门禁时间……你可不能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