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现在酒量不错啊,记得以前好像挺一般的……咱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有一次跟同学聚会喝醉了,我去接你,你就伏在我肩膀上,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说什么你还记得吗?”张致小口地品着酒,转头问道。
杨若愚正在像面对传世珍宝一样地凝视着最后一块马卡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啊,就那么一直不停地说,说什么第一眼看见我就喜欢上我了……多么多么崇拜我什么的,说得我都脸红了!”张致笑得很欠揍。
“胡说,我第一眼看见你才没喜欢上你。”杨若愚波澜不惊地反驳道。
张致心里窃笑,至少他没有反对崇拜自己这句,于是立刻狗腿地贴过去:“那你第一眼看见我,感觉怎么样?”
杨若愚咬了一口点心,又喝了一口红酒,满足地眯着眼睛仰视四十五度角,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张致也不催他,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当时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这个男孩儿怎么这么干净啊,不仅是外在,最主要的,是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干净的气质——就像,就像下完雨草坪闻起来的味道。”张总今天接受了两个小时的文学教育,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杨若愚端着酒杯轻笑了一声,终于开口:“想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是怎么想的?”
张致忙不迭地点头。
“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打扮得这么像个衣冠禽兽啊!”杨若愚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又喝了一口酒,语不惊人死不休,“事实证明,第一印象往往是很准的。”
张致气结,拼命四顾试图转移话题,结果瞥到阳台角落里晾着的杨若愚的袜子和……内裤,不禁口干舌燥起来,幸好一旁还有泳裤和泳镜,及时帮他转移了注意力。
“哦?你现在还在坚持游泳啊?”张致指着那条泳裤问道。
杨若愚点头:“从小游习惯了,要是时间长不碰水还想得慌。”
“不愧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啊!”张致是只旱鸭子,杨若愚也知道的。
“海边长大的孩子也不全会游泳,冯晓就不会,”提起冯晓,杨若愚嘴角又浮起了一丝笑意,“每天说自己不会游泳,也不爱吃鱼,白白生在海滨城市了。”
张致想起这是杨若愚的发小,便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嫁给那个韩国欧巴,跟着人家回国了,”杨若愚简单地说,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说是韩国帅哥多,天天张罗着要给我介绍一个呢!”
张致差点儿炸毛:“韩国帅哥又什么好?有几个是纯天然的?支持国货懂吗!”心里咬牙切齿道,那个冯晓果然还跟几年前一样,是自己的阶级敌人!
扭过头,见杨若愚笑笑不说话,张致生怕破坏了这难得美好的气氛,硬生生把话题拉了回来:“以前你就最喜欢水,上次带你去芭提雅,你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那纯粹的笑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想起了两人在一起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杨若愚的身体放松下来,甚至索性半靠在张致身上,叹息道:“是啊,芭提雅的海水是我那时见过最美的,也是我第一次承认比家乡的海水更美的。”
张致惊喜于他依靠的动作,半晌憋出一句:“那是赤道附近的海水,跟北方的海水风格不一样……”
“是,家里的海水颜色更深,更冷冽些,芭提雅的海水真的好清澈啊……”杨若愚陷入回忆中,声音轻飘飘的。
这声音让张致心头一动,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其实要不是你那会儿不辞而别,我们本来还可以去马尔代夫玩一趟的……”
杨若愚离开之前,张致确实答应要带他去马尔代夫的——那几年正是马尔代夫游最火的时候——连行程都订好了。
心猿意马的下场,就是杨若愚登时直起了身子,板着脸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张致知道祸已从口出,只得硬着头皮应道:“不就是因为……你那个师弟还是谁的,老给你打电话吗?我看到你手机里的来电显示了。”
“那段时间给我打电话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你在酒吧里认识的男孩儿……叫什么我已经忘了。”杨若愚面无表情道。
张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还有一个?”
“恩,在他俩之前,还有过一个,到家里来示威的。”杨若愚继续道。
张致开始擦汗:“真的啊?我真不知道……”
杨若愚静静望着他,镇静开口:“不过把我逼走的,并不是他们,最起码,他们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还有……谁?!”张致的声音开始颤抖。
“你爷爷。”
“啊?!”
“……我临走那天下午,听到了你和你爷爷的对话。”
“啊?”那场对话显然并没有给张致留下多深刻的印象,“那天下午?我们谈了什么?”
“你们谈到了你的订婚,”杨若愚脸色冷了下来,朗声道,“还谈到了我,只用了两个词,就已经把我千刀万剐。”
“什、什么词?”
“包养、玩玩,”杨若愚的声音开始有点儿吓人,“张总,你说我的笑容你永远忘不掉是吗?我也永远都忘不掉你跟家里人谈到我时那无所谓的笑声,还有,那两个血淋淋的词语……”
说到这里,即使阳台这昏暗的灯光下,张致也能看到杨若愚的眼圈红了,他慌乱地想要伸手去安抚,但杨若愚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迅速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不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留下张致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仍然回不过神来。
于是杨老师和张精英的“不可描述”就这样一下子弹回了可描述的范围。张致简直想抽自己嘴巴,不过也庆幸终于知道杨若愚离开他的真正原因,安慰自己至少以后求原谅时可以有的放矢了——当然他也知道,这个过程怕是会十分艰辛的……比如杨若愚这几天又不怎么找得到人了。
其实杨若愚最近都在忙着接待蒋琛。这孩子花整个寒假训练了保姆、助理、追求者各一枚,在他们各就各位的情况下开诚布公地跟许冰砚谈了一次,利用专业优势充分而恰当地表达了“这下没了我你肯定不会不习惯”的观点,堵得许冰砚无话可说,然后,再次迅速地搬着行李离开了他俩住了快两年的小公寓。
这套行为完成度、流畅度都极高,一气呵成,但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疼——好吧,还有最近被他骚扰得有点儿郁闷的好友——杨若愚。
这天晚上,杨若愚又被蒋琛提了一箱啤酒堵在家里看球喝酒。羽毛球全英公开赛开赛了,两个曾经的校队队员自然要关注一下,不过杨若愚自然明白看一个通宵的比赛并不是喝一整箱啤酒最主要的理由。
然而杨若愚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没什么好说的——蒋琛做得对,这样快刀斩乱麻才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他比当年的自己聪明太多了,也势必会少受些伤害,至于疗伤这类必经的阶段,就只能让他自己去调整了。于是杨若愚尽量拉着他评论球赛,最多只是偶尔劝他不要喝那么快而已。
“又来了!臭死!”杨若愚对着一个中国队员的失误骂道,一边不怎么吭声的蒋琛突然来了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杨若愚注意力都在球赛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说那个失误,不由地叹了口气。
“既然知道这个理儿,就别折磨自己了吧?”杨若愚望着那一地空酒瓶说。
蒋琛苦笑道:“我知道,我不是折磨自己……我这是让自己,好过一点儿……”
这话刺到了杨若愚心里,他深深地看了蒋琛一眼,由衷道:“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当年我要是有你这两下子,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蒋琛听了这话,笑得几乎流出眼泪:“老师你讽刺我呢吧?我有两下子……有两下子我还能耽误整整八年?”
杨若愚被噎了一下,不由叹道,是啊……八年!用来认清一个人不值得爱,也是够长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几年前的那天碰巧听到了张致和他爷爷的对话呢?否则,自己不知道还要陷在那个除了爱一无所有的假象中,挣扎多久?!
……
偏偏这时张总好死不死地打了电话来,杨若愚本想跟几天来一样直接按掉,突然看了眼身边仍聒噪地说着什么的蒋琛,转了转眼珠,慢慢接通了电话。
第12章 刺激
“干嘛?”电话一接通,杨若愚就冷冷地问到。
张致急切的声音响起:“小鱼你终于接了,我知道你又想起之前的不痛快了,你给我个机会解释行吗?”
杨若愚惜字如金:“……说吧。”
“电话里不适合解释,咱们见面说行吗?你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找你?”张致一连串地发问。
“……我现在不方便。”杨若愚简短地说。
“……不方便?”张致疑惑地问道,“是有客人吗?”
蒋琛醉醺醺的声音那么适时地抬高了:“老师……你给我找件衣服行不……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