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难以置信地环视一切,那是一堆他叫不出名称的物事,似乎与性/爱,或者别种极刑相关。至于那些骨架,他也不敢思考它们的来源与真实性。因为光是看着这幅景象,就让他产生强烈恶心感。
于是他捂着嘴,开始干呕。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有人会收藏这些东西。更无法想像,这些刑具曾实际运用在人体的可能性(或许,这正是那些骨架的来由)。这将是何等恶心的作为,就连略经思考,都是对神的亵渎!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它们最终停在门口,门把传来镫当解链声。
聆听一切动静的艾伦,下意识屏住呼息——虽然装死是最消极的作为,却也是最初阶的动物本能。他现在别无选择,只好赶紧躺平,闭眼假寐。
而当他躺平的同一时刻,门板也咿呀开启。一阵脚步声往艾伦所在之处走近。每行走一步,便伴随窸窣纸袋摩擦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半晌后,一个声音道在他上方道。
即便没睁开眼皮,艾伦也能感觉对方屈着身子,居高临下观察自己的视线。周旁被陌生气息所笼罩,他能感觉对方与自己的距离,相差不过三吋。
那人维持同样姿势,语气悠悠地接续道:「这真是个美丽的早晨,妮可刚给了我一些手作面包,据说是之前从佩蒂那偷师的手艺——你要来一点吗? 」对方问着,带着些微的笑意。灼热的气息喷在艾伦的眼睫上。
艾伦眼皮颤了颤,只好睁开眼。撞进一双冰蓝色的眸子。
「西蒙,」看着他的眼,艾伦轻声说:「今天不是愚人节。」
「我知道。」西蒙直起腰杆,站在床旁说:「我也同样希望这只是场耶诞余兴节目——这样我便不必对难得喜爱的玩具,宣判他的死期。」他微笑道。
「我能知道原因吗?」咬着下唇,艾伦问。
「你是真的毫无头绪,或者对愚弄我一事感到至高成就感?」西蒙冷笑:「既然你已调查过我并成功掌握我的把柄,你认为这秘密除了让你揣进棺材,难道还有别种用途?」
他低吼着说:「而且或许我远远算不上好人,但玛莉莲的事......该死,那就是件意外!」
艾伦看着西蒙,记忆里那副总挂着无关紧要情绪的脸孔,今日在他眼前终于崩解。卸下玩世不恭的笑容后,西蒙的英俊脸孔扭曲得异常不真实。
这让艾伦有些茫然,仿佛自己被西蒙迷晕、并链在这装满刑具与尸骨的鬼地方,全是场虚假不实的幻境。但潜意识却又不停呼喊着,一切确真无误。
但西蒙到底在演哪出呢?艾伦耐下恐惧,努力分析着:玛莉莲是梅格已故的女儿,这他晓得。但自己确实不清楚玛莉莲的死,究竟与西蒙有何牵扯不清的干系——至少在西蒙主动坦承一切以前,他真的对这些毫无记忆!
可若自己当真对此事一无所知,西蒙又何必如此暴怒呢?毕竟,既然西蒙能把事情隐瞒多年,也势必能将一切继续掩盖下去,又何必暴露给他这造访不过四个月的人知晓,而后再干这多此一举的灭口勾当?事情症结点究竟出在何处?
「她是怎么死的?」在得到逃脱机会以前,艾伦看着正怒视自己的西蒙,诱导着说。 「所以,之前的事也是你干的?包括乔安娜、捷尔森,甚至是佩蒂......」他又问道。
下意识的,他知道自己得争取些时间。至少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况且,那些疑案也需要一个合理解释。而倘若,西蒙就是个冷血的变态杀人魔,那么连同先前的种种疑案,也都能在一瞬间获得解答。
但将话问出口后,隐约间,有个答案在艾伦心底呼之欲出。他感觉此刻无比靠近真相,更是迫切想获取一个答案,但脑内深处却开始作疼,那股电钻似的不适感再度袭来。他的意识开始叫嚣,警铃在他脑壳里狂肆大作,强迫他停下窥探一切的脚步!
另一边。西蒙也微愣。
「哦不,宝贝,那些事不是我干的。」半晌后,他说。
像是突然拾回理智般,西蒙再度微笑道:「虽然我并不特别排斥涉身于此,但第三人称才是我的惯用视角。所以,若非这次你得知一些不应知道的事,我也不愿亲自操刀;甚至那晚在夜里对你行刺。因为这一切实在太腻味,也太无趣了,且会让我联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
「其实你总算说对一件事,玛莉莲的死确实与我有关。」西蒙说。他侧过身子,望向墙壁上那些物件。 「虽然我不晓得你从何得知,也不晓得你为何现在玩弄这装聋作哑的把戏。但就如同那晚,酒吧里你所对我耳语的那般,玛莉莲确实是死在我怀里的。」
他抚摸着其一骨架——与其他拴置在角落的不同,它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显然得到了最好的待遇。它留着一头并未干枯的如瀑金黄卷发,身上穿着昂贵的暗红礼服。
由于被固定在墙面,它就像直挺挺地站着的,乍看竟与真人无异。此时被西蒙高大身躯所搂抱着,轻轻偏头,犹如小鸟依人那般。
西蒙低下头,用鼻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它的头顶,仿佛正悉心嗅闻它的发香。 「这就是场意外。」他阖上眼皮低声说:「那天派对结束,我们只是想像往常一样,瞒着她的母亲梅格偷偷来这儿,来点派对以外的『余兴节目』。」
「而就如同你所看见的,平时里,我没法藉由平常管道达到高/潮,所以每次欢爱,我势必得借助这满墙的『玩具』来助兴。而恰好,玛莉莲也挺喜欢这种玩法,我俩一拍即合,后来正式交往,甚至论及婚嫁。但谁晓得,那天也许是真的玩过头了。当我回过神时,只发现玛莉莲瘫倒在我身下。我的双手还握着她脆弱的脖颈,而她早已绝了呼息。」
西蒙叹了一口气,像是对那段往事无比缅怀。 「我是真的很爱她,也尝到碎裂般的心痛。毕竟她本该穿着这身礼服,于毕业后与我携手教堂的。所以她死后,更加重了我的症状——此后无论是技巧极好的妓/女,清纯学生,甚至是男性躯体,都再无法让我达到高/潮。这些年来,我只好不死心地反覆实验,一次次地尝试使用更有趣的『玩具』。」
他看着放在角落的几具骨架,桀桀地怪笑了起来:「——当然,偶尔还是会『玩过头』。」转身看向墙面,西蒙哼着小曲,随意从里头挑拣了一个焊有细密碎尖牙的铁环,往艾伦的方向走来。
然后,他松开艾伦手腕的钳制。
西蒙一点也不怕艾伦会反抗——因为他也清楚成年男子的力量,与艾伦在酒吧的绝佳身手。所以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早在半小时前便为艾伦打了一筒肌肉松弛剂。剂量之高,足以让一头小型恐龙动弹不得。而现在到了这时间,它应当恰好发挥效用。想然即便此时大门敞开、供艾伦有一小时脱逃,他也没有有余力爬到门口。
也不知是否与这筒药剂相关,艾伦看着眼前西蒙的身影开始重叠。他努力对焦着他的模样,却始终感到意识涣散、无法集中。且只要西蒙每多说一句,他的脑袋便愈加刺痛,仿佛每一寸头皮都扎满着针,下一秒就要从最里层炸裂开来。
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是无比清醒的。譬如,他能清楚感知西蒙投射在自己的冰冷视线,犹如爬虫类般冰冷黏腻;以及那漫布在额际有大片暴露在空气里的汗水的微凉触觉,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西蒙继续说:「还有,其实我也挺好奇乔安娜他们怎么死的——也许你下了地狱能替我问问他们,究竟这一切,你那矫健如狮的可疑『床伴』是否相关?毕竟在酒吧外的那次照面,我可不认为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平凡流浪者......」
「但别担心,至少在真正死期来临前,我会让你尝到天堂的滋味。」西蒙微笑,心情愉悦地说。一只手游走在艾伦赤/裸的腰侧。
但艾伦同样无法听清西蒙所言,此时他的意识涣散得近乎昏眩。且这种感觉异常熟悉,正如同之前预测乔安娜之死,以及捷尔森的坠楼那般。他的自身意识开始抽离,仿佛眼前逐渐清晰的视野,只是透过萤幕所见的第三人称视角。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它轻声说道:「『他卸下他的面具,交给他心爱的人;于是他变得渺小如一首歌,或是一枚永恒的吻......(# )』」
但还来不及深思这声音归属于谁,艾伦的视野便陷入幽暗之中。
#注:He puts off his mask to his lovers. He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漂鸟集》,泰戈尔著。
第21章 小酒吧与死者五号(1)
每逢耶诞,都会有三周至四周的假期。这是E国学生的重大假期之一,能与之相比的还有复活节长假,以及最为漫长的暑假;每学年以此相隔为三个学期。
在这些可供休憩的日子里,学生们能够自主安排休闲活动,譬如展开环欧之旅,平常不易执行的计画,或者其他。充份利用时间抑是学习的重要一环。
而作为教职员,妮可自然也幸运地得到这个美好福利。
这小半个月来,她最近尤其热衷于糕饼制作——或许是为祭奠珮蒂之死,每有空闲她便会磨练她的糕点手艺。譬如今早,她根据珮蒂生前留下的食谱烤了一份天使蛋糕,并邀请西蒙前来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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