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一阵迷蒙的雾气涌上了他的双眼,让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失真。
他眼皮一眨,珍珠般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滚落下来,划过下巴,啪嗒一声在衣领上摔成了三瓣。
……何心远为人善良,性格柔软,非常容易和别人产生共情,也经常会对小动物们产生同情心。求学时解剖小白兔他都会哭红了眼,当时他的导师就批评过他很多次。现在他进了宠物医院,每天和可爱的小动物们打交道,更无从练就“铁石心肠”了。
作为宠物医院的一名男员工,他知道自己这动不动就为了小动物落泪的模样太不专业太不冷静,但他实在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改正这个“毛病”。
不过他哭归哭,绝不会影响手下的工作。
何心远一只手掐住它的翅膀尾部,一只拉住它的翅尖,双手很稳的展开了它受伤的翅膀。
任医生的手速很快,把已经折断了的肱骨重新捋直对齐前后也没超过三十秒,待傻乎乎的莲子羹开始尖叫时,任医生都开始为他绑上木条包扎了。
在几人的配合下,任医生很快为莲子羹绑好了翅膀,受了一阵“折磨”的小家伙恹恹的躺在何心远手心中,谁都不愿意搭理。何心远喂了它几颗坚果,小鹦鹉才重新对他有了好脸色。
何心远在安慰莲子羹时,池骏的目光一直未从他脸上移开,何心远猜想是刚刚自己突然落泪让对方感到很稀奇。
他有些羞赧的垂下头:“不好意思,刚才让你见笑了。”
池骏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说:“你还是这么爱哭。”
这话有些唐突,不过何心远并没往心里去,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宠物家属这么多,见过他哭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池骏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丁大东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抱起小鹦鹉,紧接着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么么哒,夸张的肢体动作顿时打断了池骏想说的话,把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之后任医生对丁大东仔细说了一下翅膀受伤的护理,并约好一周后来复查。
而何心远则被一位护士叫走,有一只二十多斤的橘色肥猫今天约好来做绝育手术,猫咪察觉到即将痛失爱蛋的危险,叫的凄厉无比,何心远和它的主人分工合作,一人拦头,一人堵尾,这才把这只上蹿下跳的肥猫逮住。
现在是看病高峰时间,没过多久各个诊室外都排起了队,大狗小狗趴了一地,大猫小猫爬了一柜。
池骏本想在这里等一会儿何心远,和他说说话,但丁大东已经结完账,他实在没有合理的借口再在繁忙的宠物医院里耽搁下去。
他望着何心远扛猫下楼的背影,只能咽下心中的千言万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第四章 日记
在经过一天脚不着地的忙碌后,何心远终于下班了。宠物医院的工作在外人看来十分悠闲,每天和可爱的猫猫狗狗打交道,能有多累?
只有真正在医院里做上一段时间,才会知道这些有毛和没有毛的小家伙们有多磨人。
认真宠物医院共有四位医生、五位护士、一位前台小姐和两位宠物美容师,医生和护士都采取轮班制,一周只有一天休息,而且每周都有一次夜班,好照看住院的小家伙们。
因为任真院长学历高、医术高、而且擅长的宠物方向非常少见,所以认真宠物医院在开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赢得了极高的口碑。另三位医生都是任真高薪从外面挖回来的,因为最近来看病的动物们络绎不绝,他一直惦记着再找一名医生。
何心远是任真的师弟,说是师弟,其实任真毕业时,何心远还没入学呢。后来何心远生了病,研究生答辩差点过不去,是他的导师顶住学院压力给他的答辩大开绿灯,愣是让他拿到了毕业证书,又把他介绍到任真的医院工作。
赵悠悠不放心让哥哥一个人外出工作,没和他商量就辞掉武馆的工作跑去学了宠物美容,几个月后他把美容证书拍在了任真桌上,于是现在这对兄弟俩就成了同事了。
“哥,今天我累死了,叫外卖吧?”赵悠悠一路踢着路上的石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今天忙的不行,下午有个小姑娘送来一只路边救助的流浪狗,那狗至少三年没剪过毛了,毛发全部打结,还有垃圾混在里面。最可怕的是,当他贴着狗皮小心推毛时,居然发现毛发深处藏着一窝蜱虫!
蜱虫是所有宠物主人的噩梦,这种虫子传染性强,叮住血肉就不松嘴,如果让它们在宠物医院里爆发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赵悠悠怕虫子怕得要命,还要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给狗剃干净,又叫来另外两个护士给美容师里里外外消了毒。
今天何心远参加了三台手术,两台绝育一台骨折,他现在同样累的打不起精神:“随便吧,吃什么?”
“蜜汁烤肉盖饭吧,要大份的。”
“行。”
说着,何心远打开了手机里的点餐app,停了几秒:“……你刚才说吃什么?”
“蜜汁烤肉盖饭。”
“哦。”
过了几秒,何心远问:“大份的小份的?”
“大份的。”
又过了几秒,何心远继续问:“我刚才有没有说过我想吃什么?”
赵悠悠耐心的回答:“没说,就跟我点一样的吧。”
“也行。”
何心远不挑食,肉也吃,菜也吃。想不出吃什么的时候,就和弟弟点一样的。他食量小,一份大的吃不完,最后全进了赵悠悠的肚子。别看赵悠悠长了一张和何心远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身体的肌肉量却比他高了百分之十,就算不做运动,光是喘气就消耗的比哥哥多。
他们走到家时,刚好晚餐送到了。
赵悠悠打开饭盒一看,是两份麻辣味的烤肉盖饭。
何心远洗了手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忽然停下,愧疚的问:“……其实你刚刚让我点的不是麻辣味的吧?”
赵悠悠无辜的瞪大眼睛,演技娴熟:“没有啊,我让你点的就是麻辣味的啊。”
何心远这才放心。
吃饭时,赵悠悠嘴巴不闲着,缠着何心远让他说今天工作时的趣事。他们兄弟俩虽然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但一个楼上楼下,除了午饭时基本见不到。
何心远家教严,从小食不言寝不语,不过与弟弟重逢后,这些规矩全都被弟弟打破了。
每天讲述彼此的工作趣事,是他们兄弟俩重逢后新养成的习惯。
他短暂回忆了一下,开始从晚到早一项项叙述今天做的事情,事无巨细,甚至准确到每只宠物的毛色。赵悠悠安静的听着,间或提出一些问题,例如“今天任医生接待了多少病人”“今天做绝育的猫体重多少”等等。
终于,何心远倒着叙述到了早晨。
“上午的时候来了一只鹦鹉,翅膀断了,师兄直接在诊室为它接了骨。带他来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黑色皮衣,戴摩托头盔,长得很帅。另一个……”他侧过头使劲想了想,“另一个我没记住,下次见到不一定能想起来。”
“没关系,每天来来去去的客人那么多,没人能够把所有人都记住。”赵悠悠安慰他,同时从他的碗里偷走了一块肉,“那只鹦鹉长什么样,叫什么名?”
“那只鹦鹉是白银丝和尚,它叫八宝粥。”
吃过晚饭,兄弟俩把桌子收拾干净。一般人都会觉得,两个大男人合租肯定会把屋子里弄得脏兮兮的,不过赵悠悠从小就住集体宿舍,自理能力很强,而何心远学的专业让他有一些洁癖。他们的房子虽然称不上一尘不染,但总归是干净整洁的。
这间房是老式的公房,厅小的不得了,只够摆一张四方小桌子。厅后连着左右各一间卧室,主卧有阳台,放了两张单人床、衣柜和电视,次卧则在何心远的要求下,为赵悠悠改成了练功房。
次卧实在太小了,赵悠悠翻两个跟头就要撞墙,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他现在的工作没时间让他每天跑专业武馆练习,而他打小练的是童子功,一天都不能荒废。何心远给赵悠悠铺了专业地板,又装了一整面墙的大镜子。房间角落里放了一个立式木人桩,这是赵悠悠之前工作的武馆淘汰下来的,被他厚着脸皮搬回了家。
趁着弟弟打木桩时,何心远坐回桌前,拿起笔记录下一天的生活。
以前何心远从不写日记,还是生病后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闲来无事时,翻翻自己以前写过的文章也是一件趣事。
在他写到早上遇到的那只小鹦鹉时,他拿起一旁的彩铅信手涂鸦,寥寥几笔,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鹦鹉就跃然纸上。它有着灰白色的羽毛,圆滚滚的身材,黑黝黝的双眼,还有缠着绷带的翅膀。
何心远在它的眼睛旁边添加了夸张的两大滴眼泪,接着在它头顶写上了名字——“八宝粥”。
他笔尖微顿,想了想,换上了一支黑色的彩铅,在鸟儿的旁边勾勒出一个黑衣骑士的侧影,他画的非常认真,充分抓住了池骏的五官特征,把他的俊朗帅气表现的淋漓尽致。接着又在他身边画了一顶摩托头盔,旁边写着“摩托怪人”。
至于鸟儿真正的主人……何心远实在想不起来,干脆在旁边画了个火柴人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