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池骏的方向看去,何心远低垂着头,脸上是久别的耐心与温柔。曾经被自己坏心吹过无数次的发旋就在近在咫尺的眼前,可池骏却不敢上手摸摸,无法得知他的头发是不是还如记忆中一般柔软。
很快,莲子羹扑腾着完好的小翅膀,跳跃着扑进了何心远的手心。何心远捧着它,另一只手护着它的伤口,用下巴蹭了蹭莲子羹的头顶。
小鹦鹉甜甜的叫了一声,安稳的窝着并不挣扎。如果仅看它完好的那半边身子,它简直就像是一个毛绒玩具停在他手心。
“那我先带它去照片子了,您放心,很快的,不过片子洗出来大概要二十分钟。”何心远细心解释。
丁大东混沌的与他对视,过了好几秒才“啊”了一声,胡乱点头称好。他失态的盯着何心远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了楼下,脑中哪还有什么心肝宝贝鹦鹉,只剩下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了。
池骏眉头一皱,拉着他走出诊室,问他:“刚才心远和你说话,你脸红什么?”
丁大东哼了哼:“不能因为你伤过一朵花,就剥夺我欣赏美的权利啊。”他交往对象不分男女就看脸,对外宣称颜性恋。何心远的长相真是戳中了他的审美,若不是池骏这小子盯着何心远时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想把对方吃下肚子的心思,要不然丁大东真想追追这位小医生。
朋友妻不可戏——前妻也不行——他这点节操还是有的。
他抬起胳臂撞了撞池骏:“他带鸟下去照片子至少十分钟,你戴一个大头盔我看着都嫌热,摘下来透透气呗。”
池骏想想也是,摩托头盔极为防风,里面闷的要死,他憋了这么久都快被憋出幽闭恐惧症了。他抬手摘下头盔,随手呼噜着自己头发,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下一秒,他失态的把头盔摔在了地上,眼睛发直,盯着楼梯口的方向脑袋里一片空白。
明明在一分钟之前,他和丁大东亲眼看到何心远抱着鸟去了地下室,怎么一分钟之后,何心远换了一件脏兮兮的大T恤,满身狗毛的牵着一只松狮犬从二楼跑下来?
第三章 双胞胎
“小肉球!小肉球的爸爸在吗?”满身狗毛的青年被那只堪称肉球炸弹的松狮犬一路拽下来,他伸张脖子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狗狗的主人。
他的视线在巡视了等候室的所有宠物家长之后,很自然的来到了丁大东和池骏身上。当二人对视的那一刻,池骏呼吸都停滞了,喉咙的肌肉锁紧,再多一秒他就能让自己窒息。
——何心远看到他了,何心远会怎么说,何心远会怎么想,何心远会不会冲上来揍他……
如果他打了自己一耳光,自己要不要把另一边脸送上去给他打?
然而青年的眼光根本没在他们二人身上停顿,视线平滑的自他们脸上瞟过,很快落到了闻讯赶来的前台姑娘小杨身上。
小杨说:“小肉球的爸爸在前台等着呢,把它给我,你赶快上去吧。”
青年脸一垮,半是抱怨半是撒娇:“我一上班就给它洗澡,你知道它这一身毛沾了水有多重吗?我累的胳臂都抬不起来了,你还不让我休息休息?”
小杨翻翻手里的记事本:“悠悠,你今天上午还有三个预约,一只泰迪一只博美都是做造型,还有一只金毛会来洗澡……”
“好好好!”青年双手合十,求饶一般的拜了拜,“五分钟,就给我五分钟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刚刚青年下楼时,池骏猝不及防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当时只顾得关心何心远看到自己会不会生气,没来得及注意他们两人之间的区别。
这个叫悠悠的青年虽然和何心远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何心远沉稳温柔,悠悠张扬活泼,而且工作内容也不一样。再仔细看看,悠悠明显高了不少,身体也壮实很多。
池骏与身旁的丁大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做了个“双胞胎”的嘴型。
丁大东问:“你没说你前男友是双胞胎啊。”
池骏迟疑道:“……他跟我说他是独子。”
“……”丁大东扶额,“你确定你们以前是交往关系?”
亲过,摸过,睡过。甜蜜过,冷战过。一见钟情过,两片心寒过……这当然是交往关系了。
宠物医院的每个工作人员胸口都挂着一块胸牌,池骏视力好,看清楚上面写着的小字是“赵悠悠”。
奇怪,怎么双胞胎的姓还不一样?名也不对仗。
赵悠悠跑到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水,敦敦敦的喝完了,一抹嘴巴把纸杯团成球,做了个投篮姿势把废纸杯扔进了垃圾筐里。他掏掏耳朵,把前台小杨嘟囔的“说了多少次工作人员不要用一次性水杯”的批评堵在了外面,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回了三楼。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在池骏二人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他风风火火的走了,池骏还停留在“何心远居然是双胞胎他为什么骗我”这件事里不可自拔。
他们在热恋时并不是无话不谈——至少池骏向何心远隐瞒了很多,何心远也不是个爱空想的性子,说过几句对未来发展的期望,见池骏没有接话就没再提过。
后来池骏回忆起他们曾经的聊天内容,发现自己之所以逃避这个话题,是因为他从何心远的规划中,听到了自己的存在。
……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池骏相信何心远时真的爱过自己的,可他为何谎称他是独子呢?这世界上总不可能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想的出了神,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眼神放空,目光像是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多年前的校园生活。
丁大东也难得的安静下来,托着下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就在两人走神的时候,时间悄悄溜走,从地下室响起的脚步声并没有唤醒他们的警戒,甚至池骏还保持着望着楼梯口的傻样。
于是当何心远捧着做完X光片的莲子羹拾级而上时,池骏就这样不加设防的撞进了他那双沉静的眼眸中。
见到主人,小鹦鹉下意识的拍拍翅膀想要飞到丁大东身上,刚扑腾两下,就疼得嘶鸣一声,蔫蔫的垂下了脑袋。
听到心肝宝贝的叫声丁大东和池骏才反应过来,双双起身迎了上去。池骏向前走了两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脸上的遮挡早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暴露了身份!
他手忙脚乱的妄图亡羊补牢,手都已经摸到了地上的头盔,却又忽然停下。
……何心远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就好像是在路上和一个陌生人迎面撞上,虽然眼神停留了两秒,但却无法产生任何波动。
冷淡的,像是陌生人一样。
何心远觉得这位客人的眼神有些奇怪,看着自己时三分探究七分怀念。
这人刚刚一直戴着头盔,只能看出身量颇高,体格壮硕,是何心远最憧憬的那种身材。无奈他身体不好,很多体育活动都绝缘,毕业后一直是风吹就倒。好在赵悠悠厨艺了得,把他养胖了好几斤,这样脸颊上才多了几分肉。
听两位客人交谈时,何心远得知了这位黑衣头盔男的名字叫池骏,本人也如名字一般帅气,但即使长得再帅,何心远也不喜欢别人一直这么盯着自己,这让他觉得很尴尬。
何心远一只手捧着小鹦鹉,一只手拿着X光片,领着丁大东回到了任医生的诊室,刻意忽略了尾随在其后的池骏。
任医生在仔细观看了X光片并对比它的伤处后,判断它是肱骨骨折,相当于人类的上臂部分。这种伤况如果是其他动物遇到了,一般都会采取手术手段从内部下钢钉穿透两块断骨固定,但鸟的骨头是空的,无法下钢钉,所以任医生仅做了外部正骨包扎治疗,只需要在诊室就能完成。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固定手术,但却需要三个人来帮忙。任医生负责固定包扎,何心远负责展开鹦鹉的翅膀,而丁大东则要抱住鹦鹉的身子防止它挣动。
在小心的剃掉翅膀上部的羽毛后,莲子羹的翅膀折断的地方明显的暴露了出来。
丁大东手抖了又抖,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却连只小鸟都按不住。
莲子羹疼的要命,委屈的叫:“欢迎回家!恭喜发财!欢迎回家!新春快乐!”
丁大东当即扭过头去,一张脸煞白:“不行了,我真摁不住,我心疼。”
丁大东怯场,守在门口的池骏赶忙举手:“我来吧,我不心疼。”
一边说着他一边迈开大步往里走,挤走哼哼唧唧的丁大东,接过他手里的小家伙,并且“一不小心”的用手指蹭过扶着鹦鹉翅膀的何心远的手心。
何心远专心工作,只以为他是无意碰到了自己,还好脾气的冲他点了点头。
“您这么扶着,让它的头露出来……不要让手指靠近它的嘴,可能会被啄伤。”他耐心的指导。
池骏不笨,何心远说了几句,池骏就掌握了要领,莲子羹自他的双手之间挤出了一个脑袋,样子十分可怜。
小鹦鹉长得娇憨可爱,嘤嘤叫疼时就像是小娃娃撒娇一样。
莲子羹一叫,何心远心里就一颤,虽然他的手依旧稳稳的扶住它的翅膀,但眼睛已经不敢落在任医生手上了。